那个女人个子高挑,面目清秀,一儿一女,女儿是老大,儿子比我小一岁,老公老实憨厚,一家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本地人把他们称为“迁移户”,大约是集体经济需要劳力从贵州某地迁移过来的,彼时大家乐得人多干活欣然接受,但分田到户时分走了大家的田地山坡又让本地乡亲嫌弃起来,分的瘦田黄坡多是别人家挑剩下的。
当家男人也不多说什么,总是默默上山下田,还承包了家里绝大部分家务, 那个女人倒是一直皮肤白皙,身材窈窕,只是经常听到她数落男人窝囊。他们的孩子几乎不跟我们来往,那个孤独的男孩孤独的背影总是冷冷地在弯曲的铁轨道旁来往。
她家的房子坐落在隆隆作响的铁道边,那时的蒸汽火车每次滚过,车轮震得耳膜嗡嗡响,还带着黢黑的灰尘,没有人愿意住在离铁道那么近的地方,除了他家。矮矮的青瓦顶掩映在那片开得鲜艳的夹竹桃树丛里,躲躲藏藏,跟他家成员一样,神秘而又疏离。
大约在我十岁的时候,听大人们用一种心照不宣的戏谑口吻说起那个女人跟一个在煤矿上班的老光棍私奔的事,小小的我虽然不懂确切的意义,但也知道从大人们的眉飞色舞的表情里揣度:这肯定是个很不好的事。听说后来那个光棍赌博也不靠谱,老家的木房子都让逼债的人给掀了,那个可怜的八十多岁老母住进了茅草棚。那个女人在兜兜转转十多年之后又期期艾艾地回到了那个铁道旁的老屋。
此时女儿已经出家,儿子已经有了一门修车的好手艺,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据说准备开分店。她开开心心地进城帮着带孙子去了,然而几个月便怏怏而回。儿不嫌母丑这句话只限于外表,对于一个道德不洁的母亲却是个例外。她在跟别人像年轻时一般与人八卦别人的私事时,大约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往事的,或许以此表示对此行为的势不两立,或许是认为此地没人知道她的往事,但是很不幸,儿子听到了。儿子当时冷冷射出的利剑直接刺中了她的心脏:“你还有脸说别人,你自己当年干了什么事情自己没点数吗?”由于儿子的接受但是不原谅,儿媳对她从来不拿正眼看过,每每跟儿子告状诉说儿媳的恶行,儿子也是冷漠以对,最后她只能从儿子家逃离。
回到家,老公还是老样子,但是女儿对这个给整个家庭蒙羞的母亲比儿子更为痛恨,恨她只顾自己快活,抛下自己和弟弟让别人白眼。她出嫁都没敢挑选,随便找了个男人便逃走了,即使在婆家,母亲的丑事是个让人抬不起头的话柄,连带着拖累了老公和孩子。她指着这个女人的鼻子:“你怎么还敢回来?你怎么还敢让我和弟弟给你养老?你这种人就该沉猪笼……”
终于,在她回到家的第六年,她用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而那个曾经与她私奔的煤矿旷工,与她分开后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个儿子,现在拿着不错的退休金,在原来旧房的位置修了一栋漂亮的小洋房,每每别人用那个死去的女人打趣,他总是一咧嘴便让此事在风中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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