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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家乡的荞麦

难忘家乡的荞麦

作者: 王家二少2 | 来源:发表于2019-12-03 16:16 被阅读0次

    儿时秋至家乡,最美便是荞麦花开。

    荞麦花开时节,似朵朵奇葩、淡淡幽香,满满清气。人们喜欢荞麦花开的优雅,更喜欢荞麦面带给人们的味觉惊喜。据说日本人喜食荞麦,日本荞麦面馆如同中国的美容美发、足浴按摩,星罗棋布、比比皆是。我没去过日本,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小时候,阳城乃至于豫东平原上是不缺荞麦的。尽管在更多的年份,它只是替补队员、应急作物。但它们仍然会受宠若惊似地的感谢人们的眷顾、愉快而又茁壮的生长。

    荞麦开花季节,天己转凉。大多花木植物的花己调榭、叶已枯黄,唯独荞麦花在盛开着。植物的茎和叶一般都是绿色的,花开的五彩缤纷。而荞麦除却绿叶外,茎干是红艳艳的、花儿是白亮亮的,一坡挨着一坡,一片连着一片。风吹过去,白的花,绿的叶,红的茎,高低相间、纵横交错,俨然就是色泽惊艳,诗意盎然的丹青画卷。远远望去,是花海,更像雪海。在秋日的田野里荡漾着淸香,使偏僻乡间不再落寞,充满勃勃生机和生活乐趣。在荞麦透出秀色的时候,家乡父老看到盛开的荞麦花,心情自然就少了沉重,多了慰藉。

    荞麦早已融入了阳城乃至豫东人的日常生活,连小孩子的玩耍游戏也有荞麦的影子。晚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藏猫猫、丢手巾,踢板凳、做游戏。这踢板凳,说的就是荞麦。大家围圈而转,每走三步踢一次脚,双脚轮换着踢。边走边踢、边踢边歌: “踢板凳,凳拌脚,种葫芦,水泼泼,泼了南,好种田,泼了北,好种麦,泼了西,种荞麦,荞麦开花白又白。小狗腿,小猫腿,一只绻,一只踢……”。 《诗经·陈风·东门之枌》有云:“视尔如荍,贻我握椒”,意思是:我看你像荞麦花一样美丽,你就高兴地送我一把花椒。“荍”读若“荞”(qiáo),说的是一对男女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穀旦于差”),约会于“南方之原”,女方婆娑起舞,男方用荞麦花作比喻夸她漂亮,她就送他了花椒。这里‘’’握椒"有人说就是荞麦和花椒。

    荞麦种植在我国历史悠久,古代许多典籍都有记载。公元前《神农书》,后魏《齐民要术》、唐代《食疗本草》和宋代《嘉祜本草》等著作中,对荞麦的栽培技术、食用方法和食疗作用等,都有颇为详细的敍述。很早的时候就有青藏高原是荞麦故乡的说法,这是因为中国南到海南省,北至黑龙江,西至青藏高原,东抵台湾省。尤其在西北、东北、华北以及西南一带高寒山区都有野生荞麦广泛分布。人们发现了野生荞麦这种植物,并且发现了这种植物还能食用,于是就开始尝试着对它进行人工栽培。在栽培荞麦的过程中,人们慢慢地总结了荞麦的种植经验并广为流传。

    黄梅戏《打猪草》中有一段走红大江南北的对唱,说的还是荞麦。“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丢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红杆子绿叶开的是白花。结的是黑子,磨的是白粉,做的是黑粑,此花叫做(呀得呀得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呀得儿喂的喂喂)叫做荞麦花。”

    “荞面饸饹羊腥汤,死死活活想跟上”,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岭,小妹妹就是哥哥的人”。在陕北,荞麦是恋人铭心刻骨的缠绵悱恻,是恋人两情相悦的深情回忆,是爱的火苗,爱的种子,早已春雨润物般融入陕北人的血液。

    爷爷活着的时候一吃荞麦面馍就爱絮叨:‘’荞麦是个好东西,不会嫌贫爱富,抓一把撒地下就有收成哩"。爷爷是说荞麦对生存空间不挑剔,在贫瘠的土壤里能长,在新开的荒地里能长,在那些坡地、洼地、滩地也能长。不管你把它撤到那里,只要是属于它的季节,只要有土有水,它就能落地生根,就能长出粮食。阳城号称五湖十八坡。早些年遇到涝灾,蛤蟆撒泡尿,庄稼就淹了。刚出苗的秋庄稼经不起水泡,水过后大部分都淹死了。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更不能颗粒不收,让土地荒芜。日子还要过下去,这时候就该荞麦闪亮登场、大显身手了。荞麦又叫春荞、夏荞、秋荞、冬荞,所以在一年四季都能播种。当大多农大多农作物错过了播种期时候,只有荞麦不怕,能救场,能应急,即使立秋后种下去也照样成活。虽然产量极低,但有胜于无,可以大大缓解灾年口粮的不足。不知道是灾年选择了荞麦,还是荞麦选择了灾年?不管怎样,荞麦让灾年的土地上开出了花儿,让贫脊的田野里结出了果实,让父老乡亲们填饱了肚子。

    记得有一年,我跟奶奶在自留地里看奶奶给荞麦锄草,跑累了就仰面朝天躺田梗上看天上的云,看天上的云棉絮般一团团、一朵朵飘过来,飘过去,像极了地上这一簇簇、一片片的荞麦花儿。看着看着,就闻到了荞麦似有似无的淡淡清香,就伸手掐下来一把放到鼻尖上做了个深呼吸。不曾想正好被转脸擦汗的奶奶看见,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奶奶很疼我,从来没打过我。在我眼里流出惊愕而委屈的泪水时,奶奶把我搂在她怀里轻抚着我的头说:"今年就指望这茬荞麦活人哩!毁一棵少一棵,我的乖你记着、糟蹋庄稼会遭报应哩。你看你手里的荞麦已经开满了花,正催着籽往饱里长呢。等荞麦收到囤里,把咱家欠你铁蛋爷家三升荞麦还上、剩下的卖一点还要给你交学杂费哩‘。以至长大念书,读白居易《村夜》里“霜草苍苍虫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时,感觉全无浪漫气息,无法回味那一缕清香,更遑论追寻那朵朵如雪白云,只剩下苦涩的味道,氤氲在心底。眼前浮动的全是奶奶那一双小脚,全是奶奶那一脸憔悴。以至于好多年后每当遭遇人生痛苦磨砺时,我都会想起奶奶给我说的话。倒不如读宋人姚勉《道中即事》中的‘’荞麦花开如雪铺,新霜寒早半欲枯。故山今年熟此否,读书夜饥需饼炉"更契合心情。那一片荞麦地,那一地荞麦花哟,白的带有淡淡忧伤,开的让心隐隐作疼。

    荞麦的生命期只有三个月,多穗多花、花期亦短。或雪白,或粉红。白如玉兰,粉如桃花。粉白相间,可谓是生命奇观,人间至美。特别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夕阳变成一抹红霞。晚风吹来,那雪白,那姹红摇曳起伏,扑朔迷离,让人沉醉,如临仙境。花白花红倒也罢了,偏偏青果却又顶花生长,花败不落、长出个麦粒象心一样,缱绻于枝头如泪珠滴落,诗人说象极了情人的眼泪。所以就又有了一个浪漫而又充满诗意的名字,叫思念果。荞麦和思念牵手,便牵出了无尽缠绵和缕缕情思。不管离开家乡多远,不管贫穷还是富贵,总会让人在想家的时候想起荞麦花儿。那涩涩的麦香,弥漫在记忆中,便成了飘雪日子里荞麦面条中热气腾腾的乡愁。

    荞麦属粗粮,磨成的面口感和高梁面近似。却比高梁面适口好吃。可以做炸酱面、热汤面、炒面、刀削面、剔尖、拨鱼儿;还可以包包子、蒸馒头、烙饼子等。尤其用它做成扒糕或面条,佐以麻酱或羊肉汤,别具一番风味。在阳城乡下,用荞面加水搅拌成半稠的糊状,加细盐葱花搅均,热锅放油倒进去用锅铲刮平摊圆,待凝固后翻几翻,两面呈金黄色即成煎饼。趁热蘸蒜汁,辣椒,咸菜等食之,糯香柔软、极为可口。三伏天将荞麦面用温水调成稀糊,锅里放适量冷水、中火烧沸的同时,把稀糊徐徐往沸水锅倒,一边倒一边用勺子搅(防粘锅),直至煮熟。然后晾凉冷却。冷却后倒出,切成条或小块,再配醋、油、辣椒或蒜泥等佐料,就成了清爽可口,解暑降温的荞麦面凉粉。还可以用粉条、豆腐或芝麻叶、干萝卜樱子做馅,荞麦面掺和着小麦面包包子。只是阳城人不叫包子,而是叫角子。蒸熟后的角子呈暗红色,有股独特清香,很筋道。民间有谚语说; 油荞面、醋豆面,意思是说荞面爱腥荤。有一年八月十五,娘给我们做了一顿肉包子。馅用肥瘦猪肉剁碎,加上些萝卜细粉,洒些五香大料拌匀,吃起来嘴角流油、至今想起还淌口水。荞麦皮还可以装枕头,枕起很舒服。现在市场上荞麦枕头卖的贼贵,说是能治颈椎病、商家把它吹得神乎其神。碾压过的荞麦秸秆很柔软,用来做饲料喂牲口,马呀驴呀牛呀都喜欢。

    早些年,荞麦因为产量太低、似乎只是人们以收补歉的替代品,更多时候为着不挨饿,有口吃的而已,没有什么讲究。现在物质丰盛,日子富裕,人们对养生和健康有了更多的追求,对荞麦也有了更多的研究和认知。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人民生活质量的提高,食物的优质化和多样化,荞麦作为健康食品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青睐。经常吃荞麦不但能防治高血压、冠心病,还能降血脂、降血糖。荞麦面的价格也来了个鲤鱼跃龙门,超过了大米白面类。诸多的优点不但被众多食品加工厂家和经销商捧上了天,吹的天花乱坠,而且身价年年飙升、被越来越多热衷于养生保健的人们接受。于是种植荞麦不再是寒苦象征,权益之计。在饭馆里,荞面成为宠儿。若去日式餐馆弄个"荞面料理”,价格更是不菲。放在六七十年代买些小麦,够一个人吃上年儿半载也没问题。当然在一些人眼里也许并不是钱的问题,似乎更能代表一个人的文化背景和消费品位。据说九零后零零后那些帅哥靓妹、时尚男女,都喜欢吃日本荞面料理,也喜欢荞麦花儿。在日本和韩国,荞麦花的花语是恋人,寓意纯洁美丽可爱,柔弱而从不低头。韩国海边的渔夫把浪花称为“荞麦花”。当海面溅起浪花时,渔夫称之为“荞麦花开”。忘记了电影还是电视剧,背景是浪花汹涌的海边,主人公好象叫恩卓,面对浪花许下愿望“请赐我一个男朋友吧”。这时候她的男朋友金信出现了,手里拿着荞麦花、可见荞麦花多么招当下年轻人喜爱。尤其苦荞,既可充当中药,又可兼做茶饮。我喜欢喝的茶里,就有苦荞。名为苦荞,却并不苦,香味很醇很厚。泡上三五遍后,剩下的苦荞慢慢细嚼咽下去、倒也可口的很。恍惚间那荡于田野,流成秋韵的荞麦花,就绽放于唇齿间、弥漫在茶雾里。

    现在,豫东秋季农作物主要是小麦、玉米,间或有些红薯、大豆之类。其它杂粮很少种了,早已看不到大麦、高梁、扁豆、黑豆之类,更看不到荞麦的踪迹;很多人吃过荞麦面,见过荞麦籽,却没见过荞麦长啥样,咋长的。和人聊天说起来,我有时挺发愁,爱操心。害怕荞麦要在中国绝种了。后来才知道虽然中国作为荞麦的发源地,很早就开始种植荞麦,却只是生产荞麦的第二大国而已。国土面积也不小,气候更寒凉的俄罗斯才是生产荞麦的第一大国。而且在阳城之外有好多地方,不但种,还种出了花样,种出了名堂,种出了效益。这样看来,我对它濒临绝种的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说是"井底之蛙‘’似乎也不过份。

    家乡和荞麦结下了不解之缘,乡亲知恩图报、从不敢忘记灾年荞麦活人无数,给人们带来的恩惠福祉,因此也就更容不得后人忘了根本。记得有一年正是荞麦花开,邻居家来才叔回乡探亲。来才叔在北京卫戊区当兵,听说提干当了连长。阳城除了城里人把爹叫做爸,乡间一般都叫‘’爹"或"大‘,叫"大‘的居多。那天来才叔和他大下地干活,看见荞麦花就一惊一乍,撇着京腔问他大:"爸爸,这紫红的杆子开着白白的花,种的是什么作物呀"?老少爷们嘴都笑歪了,他大气的嘴撅着能拴一头叫驴。来才叔不识相,见他大扳着脸不搭理还撵着问。他大恼羞成怒,举拳便打。一边打,一边骂:"日你先人,才出去几天就不是你了?叫你胡撇哩!叫你胡球扯哩‘’!打得来才叔抱着头在荞麦棵里躱来躲去,大声求饶:‘’大,别打了,想把恁孩子打死在荞麦地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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