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小叶坐在河边的护栏上。
我买了两杯奶茶递过去，小叶伸手接过的时候，身体晃了下，一个不稳，似乎要掉下去。
我连忙伸手抓住了小叶，骂道：“别掉下去了，那样我还要爬下去替你收尸。”
不是我嘴贱，只是小叶和我对死亡这件事都很无所谓。
“掉下去也好，那样就不用天天回医院了！一了百了。”小叶云淡风轻说道，仿佛是一种解脱。
“我靠！”我直接就是爆粗口了，虽然我们经常调侃，但小叶很少说过丧气话，这次是第一次：“你不会真想不开吧！”
“小吴，你说人死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小叶没有正面回复我的问题，反而给我推送了一个更为深奥、世人一直在探讨的问题。
“……”我虚了，因为这次我真的感觉到小叶语气之中的丧：“你别真想不开啊！反正你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不如将想做的事情都做了？”
说实话，我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因为我对于死亡的看法真的很无所谓，当然，这只是对某些特定的人无所谓，包括我自己。
“你想多了，人死之后的时间会很长很长，所以能多活一天我就想多精彩一天的。”
太阳已经有一半沉入山体之中，天渐渐黑了，星星也开始夜游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人死之后的世界？”看到了天上的星星，我想到了一个流传很广，很幼稚的故事。
“你是想和我说人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小叶一眼看破了我的想法：“省省吧，这东西骗骗小孩还可以，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好青年，我怎么可能相信这么幼稚的东西。”
“……”
“还是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可以不……”
我不想听，可是小叶就是这么一个人，不管你听不听。
“虽然我知道你的化学知识近乎于零，但你应该听过能量守恒定律吧。”明明就是讲故事，可是小叶就能很好的损我一顿：“其实在地球上，所有生物的质量其实都没有变过的，一种生物的增长，总是伴随着另一种生物的灭亡，人类就是很好的例子，而人死之后，随着身体腐烂的程度，可能变成数以万计的蚂蚁、蟑螂，或者变成好几只小狗，如果足够幸运，还可以重新变成一个婴儿，随着尸体腐烂慢慢成长，有时候，很多尸体一起腐烂了，就会形成大型的动物，例如大象，鲸……但不管如何变化，地球上所有生物的意识数量都是不变的，只是我们忘了过去，忘了我们曾经为人还是为兽……”
很明显的小叶是在扯淡，但我还是没有反驳，或许是因为懒，或许我相信了小叶说的话。
看到我没有回应，小叶转过头：“你不会信了吧？我胡扯的……”
“没有，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确实比较赞同。”这应该是我难得苟同小叶的一次吧。
“……”这次轮到小叶无语了。
太阳渐渐落下了山，虽然还有些明亮，但我们都知道，黑夜即将来临。
“回去吧，你说你下次想出来转能不能换个人背锅？”
“为什么？”
“我本来在你父母眼中是个优秀的社会青年，可就是和你骗了几次你父母，现在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怀疑了！”
“哈哈哈！！！就是因为我父母觉得你比较老实所以我才找你，我之前本来是找老陈的，可是我父母压根不信，没办法才找你。”
“……”
半夜。
手机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震动。
从枕头旁掏过手机，看着上面“小叶—母”的备注，还未彻底醒过来的我接起了电话。
“小吴！”小叶母亲的声音似乎很是急促：“小叶在不在你家！”
小叶母亲的话让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搜索了一遍房间，没有发现小叶的存在，我才回答道：“没有啊！”
“那大晚上的，跑哪里去了？电话也没有人接。”小叶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脑子才正式开始运转，我意识到了小叶不在医院，而且还没有告诉父母去哪里！
“阿姨，你别急，我帮你一起找，找到了我就给你打电话！”我安慰着小叶母亲。
“好好好，大晚上的打扰到你睡觉真不好意思……”
“阿姨，别别别，你知道我最受不了客气，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是真受不了别人的客气，特别是这种时候：“那阿姨先这样，我现在去找小叶，找到了就给你电话。”
说完我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我才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人会去哪里呢？
虽然我和小叶认识许久，但这一时半会我真想不出小叶会去哪里，但我知道，多一个人肯定多一份力量！
于是我给老陈打去了电话，我以为他在睡梦中的，谁知他秒接。
“喂！有屁快放，我在看电影，没空！”老陈说话依旧是这么欠揍。
虽然我知道这个人从来不喜欢看电影电视剧，对于为何此时在看电影的他我也没有太多的疑问。
“小叶母亲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小叶不在医院！”我直接切入主题。
“哦。”我听到了老陈言语中的云淡风轻：“在我旁边看电影！”
我想如果这时候接电话的是小叶母亲，或者老陈在小叶母亲的面前，他可能会被打死的。
“什么鬼？大半夜的你们在看电影，小叶母亲在那干着急！”我急吼吼道。
“大哥，我也很无奈啊……诶，别抢，你干什么，好好好，给你！！！”老陈想说点什么，手机应该是被小叶一下子抢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小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你大晚上的玩失踪，你母亲电话打到我这来了，你怎么搞得？和老陈去看电影也不和你父母说下。”我一顿训斥。
“我说了啊，我说我晚上要去看电影，可是他们不允许，所以我就晚上偷偷跑出来了！本来想拉上你看的，结果你看过了，所以只能找老陈这个完全没有欣赏水平的人来了。”小叶的声音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反倒是老陈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好心没好报！我都说了不过来，你偏偏要拉我过来，现在还质疑我的审美……”
“你们在看电影？为什么声音这么大，不会吵到别人？”
“包场了！”
“我看是大半夜就你们俩傻子在看电影吧。”我无心再理会这两个傻子了：“你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报下平安，不要让他们担心了。”
“懒得打，我打过去他们又要絮絮叨叨一堆，烦得很，你帮我打一个就可以了，就说我还平安的活着就可以了！”一如既往的任性。
我给小叶母亲打去了电话，小叶母亲追问了一堆，我都一一搪塞过去了，等放下电话，已经一点了，我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觉了。
我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但又一次被手机震醒的时候，我发现外面的天还是暗着的。
再一次拿起手机，硕大的“老陈”两个字印入眼中。
我几欲暴走接起了电话：“能不能让我安心睡个觉？”
“小吴，出来吃宵夜咯！”小叶的声音。
“大哥！！！现在都几点了，我只想安心睡个觉，我老了，闹腾不起来了，我现在只想睡个觉啊！你要残害残害老陈去，我这年老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啊！”我想我当时的语速应该是非常快的。
“就这样，常去那家水煮鱼，我和老陈点好菜等你……”
挂断了电话，我直接倒头继续睡，但我显然低估了这两个人的无聊程度。
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电话又震动了。
“人呢？？？ ”
我到店里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鱼骨头。
我看着桌上的残渣怒道：“你们叫我来吃什么？”
“谁让你这么晚来，我们怕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你懂得。”老陈那副欠揍的表情似乎永久的贴在了他的脸上：“好了，付钱吧！”
“……”我这才知道他们叫我出来的目的，如同两个仇人般怒视他们。
“你知道的，我就一个学生，能有什么钱，最后一点钱都买电影票了。”老陈两手一摊。
我将视线转向了小叶，更是叹了一口气，唉，这家伙从医院里面出来，能带着什么？
帮两个人结过账之后。
我就想着快点把小叶送回医院，不然我的诚信度又要下降好多。
“不想回去，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出来走走！”
很干脆的一句话，出自小叶的口中。
“我要回家睡觉了，我是个好学生，要好好休息，明天认真读书的！”
很不要脸的一句话，出自老陈那假装打哈欠的口中。
我差点暴走，指着老陈骂道：“读你妹的书，你的水平我还不了解？哪一天晚上不是打游戏到两三点，还有，明天是周末，你跟我说读书？你傻还是我傻！”
骂完老陈，我又指着小叶：“还有你！你知不知道你父母多担心你，大晚上跑出来也不和他们说一声！外面这么冷，你身子又那么虚！天天这么任性……”
说到这里，我已经说不下去了，不是我词穷了，而是我看到他们两个都快把头埋到地上了，显然是有悔过之意，我暗想目的达到了。
“老陈，小吴骂我！”就在我暗暗得意的时候，小叶突然抬头说了这句话！
然后下一秒，我就看到他们两个人对立的目光。
“小吴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让我们一起严厉的谴责他！”老陈的话依旧那么欠揍。
老陈还是先回去了。
小叶的原意本来是不想回去，在我百般劝说之下，才同意散步回去。
“小吴，你说人死之后，会去其他世界吗？”小叶的声音很轻，在夜晚中仍是显得无力。
“为什么这么问？”
“晚上看的电影，说是人会死三次，人死之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只有等所有人都遗忘了你，你才是真正的死亡，小吴，你怕死亡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要不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不要听星星的故事。”
我满头黑线：“我从来没说过我讲的故事是星星吧。”
“那好吧，你讲吧，讲的不好听那我就打死你，把你抛尸在这河边。”
我无视小叶的警告，开始了故事。
“有一个书生死了，死了整整有三年，但是他的灵魂还一直飘荡在小镇里，没有离去，因为是第一次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找谁，他想离开，但是一直觉得这个小镇有什么东西一直拉扯着他。他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是大家似乎都看不到他，他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就这么一直飘荡。
终于有一天，他在城墙之下晒太阳的时候，一个和尚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施主！”和尚行礼道。
明显是向着书生，书生很是惊讶：“你看得到我？”
和尚微微一笑不说话。
“大师，既然你看得到我，那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投胎吧。”书生很是着急，他在这晃了三年，就是为了解开这个问题。
“因为施主你肢体不全，难以入轮回。”
“肢体不全？”书生看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一个地方缺失啊。
“施主，你缺的是心。”
“心？”书生很是奇怪：“敢问大师，我的心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施主请跟我来。”
和尚将书生带到了寺庙之中，和尚指着大殿之中问道：“施主可认识她？”
书生看到大殿之中跪着一个女子，他走近看到女子正双手合十，紧闭双眸在祈求着什么。
书生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个女子很熟悉，但是并不认识。
和尚依旧笑着没说话，他坐在了女子的旁边：“女施主你又来了。”
“大师，”女子睁开了双眼：“三年了，我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但每每想起他，我还是心碎欲死，我知道他活不过来了，祈求大师助我脱离苦海。”
和尚看着女子，缓声说道：“女施主当真要忘了他？”
女子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和尚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把笔递给了女子：“你将他的名字写在纸上，然后放入火炉之中烧了即可。”
女子接过了纸和笔，却迟迟下不了手，各种情景历历在目。
过了片刻，女子终于还是狠下了心，在纸上写上了一个名字，书生看着纸上的名字很是奇怪，这不是自己的名字吗？难道自己认识这个女子？可是为什么他记不起来？
女子写完了，将带有名字的纸丢入了眼前的火盆之中。
随着纸一点点化为灰烬，书生的脑子里突然涌出了一堆记忆，山盟海誓想起来了、相濡以沫想起来了、生离死别想起来了。
眼前的女子，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纸烧完了，和尚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可还记得他？”
女子很是奇怪：“他？他是谁？”
“阿弥陀佛。”
女子走了，书生想和她一起走，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走不出大殿。
“大师，为什么我走不出去？”
“施主，每个人死之后，都会在身边形成一个三丈的范围，而你只能在这范围之中，静待使者来接你。”
“大师的意思是，我找回了我的心了吗？可是我是怎么把它弄丢的？”
“阿弥陀佛，施主，其实人怎么可能会把心弄丢呢，只是你与女施主相爱而互交了真心，你死之后，心自然留在了她那里。施主丢了心忘了一切茫然若失。女施主却捧着你的心终日以泪洗面，女施主烧了写有你名字的纸，自然是将心还给了你，你拿回了心，自然重入轮回，女施主失去了心，自然得以解脱。”
说到这，我的故事算是听完了。
小叶则是歪着脑袋看着我：“你说了这么多，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以为人们都在惧怕着死亡，其实是人们害怕失去，害怕着离开。”
小叶没有再说话了，正好，医院了到了。
我还在上班，老陈突然发了一条信息。
“医院，小叶！”
只有四个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很是不安。
我赶到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只有老陈一个人坐着。
“小叶呢？”
“走了！”
“！！！走了！！！？？？”我知道小叶的离去是迟早，但这一天到来依旧那么难受。
看到我的失神，老陈白了我一眼：“没死，是走了，去大城市的医院了！”
“我靠！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一如既往的欠揍，老陈的本性显露无疑。
老陈递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小吴、老陈，我去外地治病了，不要想我，等我病好了回来找你们玩。”
没有说去哪里，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打了电话关机，我再一次打了小叶父母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微信发了很多条信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小叶的签名还在：一定要活得精彩，因为死去的时间会很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