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如水墨
他是谁?
一个来自农村小镇的青年。
多大了?
三十好几了吧。
他怎么了?
不知道,听说最近好像有点抑郁了。
嗨,这年头抑郁的人多了,我说呐,这病就是吃饱了撑的,舒坦日子过多了,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让他每天来地里割两场麦子试试,累的你狗日的满头大汗屁滚连天的,还有功夫抑郁,真是的,哼,割上一天麦子回到屋里,你娃镰刀一扔抬起饭碗狼吞虎咽就是三碗,完了倒头哐哐睡,一觉就是大天亮,还抑郁个屁。
咱老百姓嘛,闻见麦香就精神,就有盼头,土里长出来的东西,土生土长的,享不了城里人那个福,你看这麦子,被城里人做成面包做成糕点,还不是要经历粉身碎骨,看着花里胡哨的人人买,到最后很多面包的命运还不是被扔进垃圾桶,或是躺在厨房里发霉。这东西到咱们手里,那就是宝贝疙瘩,过去饥荒的时候吃不着它,谁家都是吃杂面,就这样还不能敞开肚皮痛快的吃它一顿。现在啊,生活好了,家家可以吃上了白面馍馍了,顿顿吃可劲造都富余,你看王二婶她家,燕兵刚生下来的时候带着孩子到处蹭吃蹭喝,有一顿没一顿的,人家都嫌弃她,现在呢,她家那馍馍要多大有多大,要多软和有多软和,吃起来呀比他娘的女人奶子还让人过瘾,那天给他家帮忙盖房子的时候,晌午饭还没吃,我一口气就吃了仨个大馒头,哈哈。
现在的年轻人,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非得一股脑儿扎进城里去,城里有什么好的,干啥啥都要钱,喝口水都得花钱买,你说他图个啥?咱这多好,只要窖里有洋芋柜里有面,一个月不用花一分钱照样过日子。哎,哎、我说李平平,你别睡啊,日头这么毒,我在这里跟你叭叭叭的说话,你狗日的也睡的着。要我说,你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大中午的就想在这阴凉里偷懒,赶紧起来,你看你家地里的麦子多好啊,黄油油的干朗朗的,一镰刀下去就是咔嚓咔嚓声,你还舍得睡觉。
唉,这晌午的天也真是热死人了,我也缓一缓再割吧,你挪挪,往那边挪挪,这边地让日头晒的发烫,让我怎么躺。
晌午时分,田间地头两位老头就着旁边大柳树下流出来的泉水吃了干粮后扯起了闲天,老马能说口沫横飞,东扯西扯都能通过他那黑黑门牙的大嘴里说出来,老李不太会说,只有附和的嘿嘿的笑笑以表示回应,偶尔也发表一下自己不同意老马的看法,但都湮没在老马阔昂的话音里。边说边吃,一口泉水一口干粮,吃完直接躺在阴凉笼罩的地上。太阳烈烈的罩在头顶的天空上,许多的草枝都焉了吧唧的耷拉下来休息,草丛里面的蚂蚱也叫的无精打采,丝毫没有了往时吸引异性时的高歌嘹亮的雄风,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湛蓝,云朵早早就躲的不见踪影,想找几片躲在底下遮阴变得奢侈,在这一片热气升腾的夏野,大部分生灵都放弃抵抗臣服在阳光的威逼下,只有泉水叮叮咚咚的流出异常清冽,风骨傲然,四野的清风狂野却不甚燥热,闲无方向的吹着,吹在麦穗上吹在草枝上,吹在山谷中吹的泉水叮当响,吹过满山的羊群,吹过蝴蝶的翅膀吹过农人的脸庞,也吹在大柳树阴凉里半睡着的喧荒的老李老张。
聊天,在北方的这个地方叫喧荒,也叫蹁闲传。
这些老汉扯起来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天马行空,几十年前的往事能跟今天发生的事扯在一起聊,有时候明明说的是这件事说着说着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另一件事了,说着说着再绕回来,绕来绕去毫无章法,说的人能说通,听的也听的乐意,听的人说的人都随意的很。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鲜少看到苍穹之下头戴草帽粗犷豪放忙碌的割麦人家了,机器开进了田园,滚滚浓烟,轰轰隆隆的开过去庄稼差不多也就七七八八收入囊中了,效率是快了不少,压缩了时间解放了弯腰屈膝背朝天的辛劳,但明显打破了诗情画意,黑白相间的水墨画上加个现在机器好像怎么看画风都有问题。黄土高原的人曾几何时俘虏了小麦,从此面粉变换万千,馍馍馒头面条大饼三餐干粮零食都是它,每到夏末秋风起,麦浪袭来,给人们的总是希望总是收获的喜悦。人们似乎享受的不仅仅是收获后的喜悦,还有那些辛勤劳作过程中的慢慢感受,风吹来阳高照嘿呦嘿呦喊声号,男男女女手拿镰刀一路向前,拔几株长的冒头的麦树拧成束腰,咔嚓咔嚓一刀接着一刀,一捆捆麦简立地而起。
这些时代缩影终将淹没风尘,曾经风靡一时的“麦客”这个词恐怕也要成为历史名词被放进博物馆的介绍当中了,那些手持镰刀游弋在太阳下的金色麦田里的身影也将随风飘逝。
风吹过来,再也听不见他们粗犷的高嗓呼喊的信天游, 晚归云燕,再也没有几道日落后归家身影的陪伴。
那些挥舞镰刀时的汗珠,那些沉甸甸的麦穗,手指碰到麦秆时的熟悉触感,掉在地上的颗颗粒粒,望着麦海时的喜极而泣,搓着麦穗时的美好憧憬,都将随着尘土飞扬被湮没远逝。
人们还是没能改变在土地里种东西的习惯,只是种子发生了改变。
这几年,钢筋水泥的种子破土而出长成了满地的高楼大厦,迅速生长异常猛烈很快就占领了大片土地,遍地生根扩散万里,巍巍峨峨直插云霄落地高窗光影可鉴,成为了新的宠儿。人们纷纷的走进了这钢筋水泥之地,开启了新的生活,它能为我们遮风避雨能为我们阻挡阳光,它是我们努力奋斗实现梦想的地方,它是承载着财富与未来的船舶。
可慢慢的人们发现,为你遮风避雨的也能让你不见天日,承载你梦想的也能让你成为牛马,自从来到这里,人在其中如蚂蚁忙工,各有各的巢穴各有各的忙,脚底是钢筋水泥头顶是水泥钢筋,闻不见旷野的风听不见林鸟的鸣,一眼望去也是连绵不断的高楼林立,它隔绝地气禁锢灵魂,人只忙碌于既定的生活程序,渐渐的失去了灵气,慢慢的褪掉了趣味。
情非得已,事非人愿,还有好多事都不情愿,纠结折磨消耗时光,身心违逆结郁至疾,一个个新鲜的毛病名词也应用而生。
月白,也是这钢铁丛林里不情愿当中的一员。有多不情愿,甚至变成了千里之外太阳底下睡觉喧荒大爷口中抑郁的后生。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月白,皎魄的月光白不染尘,多有诗意的一个名字,听着怎么都跟一个九零后的农村娃扯不上关系。可事实就是如此,他的的确确就叫月白这个名字,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按照他爸妈及家族的文化程度当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肯定不是望着皎魄的月光有感而发,当地方言,白北不分,都念bei,小时候奶奶就整天小北小北的叫,小伙伴也是说:“走,找(xing)小白(bei)耍子去(qi)”。
九零年代刚开始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没多少年,意味着更早以前的人多数都是文盲,农人家庭,上不上学无所谓,上个二年级就已经算是识文断字了,要是谁家出个大学生,用今天的话说那就是全村人的希望,光荣而伟大。
漠视学习文化的后果是:月白父母那一代人,差不多都是小学二三年级的学历,在老家生活还行。如果到了北京西站,那就如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半天出不了站,急的一脑门一脑门子的汗,这还不是最大问题,心理的紧张跟焦虑恐惧不安才是一路上的折磨,生怕自己到了站找不着地方,出发之前就开始紧张,甚至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会因紧张出现生理反应,干呕或者身体打颤。
九零年代,收音机里不是响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就是唱着“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再不然就是单田芳粗壮的嗓门说着“那来人紫威威一张大脸,浓眉大眼方海口,人称镇八方紫面昆仑侠,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镗啷啷啷一声,人影闪动变换,镗啷啷啷、两人便战在一处……”
人们的生活总是被填满,天蒙蒙亮就起床,窸窸窣窣一阵穿戴,顺便叫醒熟睡的孩子,又是叮叮当当一阵各屋寻找农具,然后牵过一脸茫然的老马,人背马驮在晨曦中出发,向着山上行去,还不忘嘱咐孩子跟其他孩子结伴去上学中午放学回来了锅里留了面自己吃。寥寥几声叮嘱,留下模糊的背影行走在光线不明的道路中颠簸的画影,好不真实,只有渐远的马蹄声跟马铃声还在孤单的传来微弱的声响。
踏着被星辰照亮马路,月白跟村里的伙伴要走上三公里到达学校,路上总是随意聊一些话题,大部分都是关于学校或者学习问题的,还有就是昨天晚上看的电视剧的情节或角色。到达学校要经过一条河,河水不是很深,冬天会结成冰牢牢的镶嵌在河床之间,宛如给沉默的大地带上了一条银带,夏天可以从水面宽的地方跑过去,水面越宽水越浅,跑的快的鞋不湿人就到了对岸,不光自己会很有成就感,更可以赢的小伙伴拍出“哎呦,水上漂”的马屁。后来有了电视机,看了天龙八部才知道原来这个跑法还有个名堂,叫凌波微步。
冬天天亮的比较晚,要去学校,有时候路面还看不清晰,晨曦还在努力的揭开幕布,黑瑟瑟的路径不甚明朗,出门的时候就得取拾麦秸扎成个火把,点着了上路,燎燎的火光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也带来了团团暖意,看的清彼此呼气成雾飘散而逝,听得见脚底下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声,走着走着天也就亮了。
事隔多年,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畅想过了,现在忆起这些儿时的事情恍如隔世,曾经那些一起举着火把一起吆喝的青涩少年,都已被脑满肠肥或是沧桑皱褶所取代,为了生活,四散于江湖,术盾于人海,更是有一些人已经离我们而去。
如今,即使相逢也得先找补几句开场白才能慢慢熟络到往日的情分。
这就不由得让人怀念起来往日的种种,记忆的线头一旦打开就像脱线的毛衣一般,扯起来没完没了还痛快至极。
于是那些还没来得及走的很远的往事又慢慢浮现了出来。
很快录音机就被黑白电视取代了,抽屉里翻来覆去的那几盘磁带听的都快包浆了。是该换换口味了,这不,说来就来。
你要是发现谁家有人在爬墙头摆弄自制的天线接收器,他们家晚上准得挤破门槛,邻居的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小娃娃全都来串门,一屋子都是人,炕上坐的,板凳上坐的,没有板凳脱只鞋放屁股下坐地上,所有眼睛望向一个焦点——电视屏幕。今天晚上电视里播放的是古装爱情武侠剧《甘十九妹》,反派人物水红勺坐着轮椅车武功独步中原,一袭白衣的十九妹骑马拔剑飒爽英姿,黑白成像电流杂音滋滋滋的响,外面风要是大一点电视屏幕就直接变雪花,要么就没有了声音。
大人总喊着看电视会上瘾,月白也不例外,父母说不要没事就看电视,眼睛会看瞎的,学习也会看差的,其实这个劝告里面有很大的成分是夹杂着大人怕看电视耗电增加生活成本的心情。
每天晚上两集电视连续剧,看电视的人雷打不动,吃尽最后一口面食,伸长舌头转着圈的舔干净碗底残留的汤汁,放下碗筷往现场走去,不是每家都有电视机这种时髦的东西,新闻联播开始,蓝色的地球转啊转,几条蓝光追着跑,两个主持人着装整齐精神奕奕准时出现,新闻联播过后是渔舟唱晚的天气预报,在这期间,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来的早的能占个好位置,视觉更佳坐的更舒服。
电视机没进村之前,大家的聚集地是村中央的挨着马路边的一小块空地,吃完晚饭不约而同,来到村中央,旁边是212县道的马路,偶尔会有汽车东西行来。人们东一头西一头的分坐在石头上马路牙子上,围城一个不规则的圆圈,娓娓降临的夜幕,你一句我一句的八卦,东家长西家短,我在老丈人家敢摔碗,姑娘俏妇女孬,叔叔和婶婶不害臊,嘻嘻哈哈,随意而紧凑,实事臆传,密事鬼怪,有板有眼,浓浓的乡音,空旷的山夜听起来迷离又清晰。
这是一个特殊的山村,全村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坐落在北方先秦的发源之地,秦岭的麓地,自古就流传着很多故事,大多在秦腔传唱中能听到,秦腔腹地,也孕育出了不少唱秦腔的苗子,隔壁村的常永就是很出色的男旦角。十里八乡三节六庙都有唱戏的演出,这也是人们娱乐的主要方式。至今还保留着这种传统。
电视剧《神雕侠侣》晚上继续有两集播放,今天,隔壁村里有夜戏演出,唱戏这事可不容错过,那不是每天都有的,一年也就那么几回,拿上一块的过年压岁钱,到了戏场,五毛钱二两瓜子可以装满左右两个兜,吃完整个看戏过程,五毛钱一包雪糕里面还是双胞胎。肥的流汁的雪糕,雪白油润,一口咬下去满嘴四溢,再用剩下的一根雪糕换小伙伴一根烤肠吃那就绝绝子了。
相比两集电视的魅力还是看戏更重要,骑上二八大杆飞奔戏场,这可没有月白的份儿,年纪太小还没有坐骑。好在不远,可以步行,路上有不少行人,都穿的比往日更整齐,有些人甚至翻出了压箱底的衣服,本来也没几套,说压箱底,是平时干活舍不得穿而已。
戏场热热闹闹,各种声音嘈杂喧闹,交谈声,小孩的哭闹声、打骂声,小摊叫卖吆喝声,老人的吐痰声,不绝于耳。木杆子上架着大喇叭滋滋嗡嗡,不时的传来村长权威的声音,“喂 喂 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啊,赶紧往戏场走啊 今晚唱的是《辕门斩子》,快些来啊”,喇叭底下是老田的杂货小摊,一块塑料布铺在地上,老田坐着一个小板凳在后面卷着旱烟,看到熟人不由得调侃上两句,人家都说你这个人耍怪的很,大家就都哈哈笑着。别看老田现在笑嘻嘻的,他的脾气不太好可是有名的,他的外号叫聋犟娃,这表示他耳朵不太好使还说明脾气比较犟。塑料纸上面放满了辣条、汽水、糖果、青蛙玩具、玩具枪、泡泡糖、米花杆、火腿肠........最显眼的是中间那一大堆瓜子了,此时最热销。
正在戏场游荡逛热闹的月白他们每个人的手都不停地往兜里来回进进出出,忙着嗑瓜子,瓜子皮满天飞,农村不管这些,散场之后一堆堆的瓜子壳,凭着瓜子壳的多少你就可以看得出蹲在这里的人呆了多久了,过几天瓜子壳自会消失风中,消失在泥土中,化着春泥更护花。突然之间,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同学王会军,一碰面就问了。
王会军:“你们也来嘞”
月白:“嗯 你也来嘞”
王会军:“你们啥时候来的”
月白:“来了半天了,来,吃瓜子”
顺手就抓了几个瓜子递过去。
王会军:“今晚电视看了吗”
月白:“没看,你看了吗?”
同学接住瓜子,边吃边说:“唉,看嘞,小龙女被伊志平日嘞”
月白一行人心里咯噔一下,一起说:“啊 ,刚演完吗”
“谁,伊志平”
伙伴许大亮:“演完了吗?明天还接的上吗”
当时电视剧每一集都会接很长上集的剧情。
王会军:“不知道 应该接不上了”
随后闲聊几句就各自游玩看戏了,大家也没再说电视剧的事,但是
这个时候大家心里集体恨上一个人——伊志平。
后面看戏的时候就缺点状态了,总觉得心里失去点什么东西,也觉得错过了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到了学校,到处都是男同学交头接耳问昨天晚上伊志平小龙女的事。
秦腔,是用陕西甘肃两省的方言再结合普通话唱出来的,也许是传统,也许是那个年代娱乐手段有限,一个镇上有唱戏,十里八乡的人都要去看热闹。九零年代以前是步行加二八大杠自行车,十几公里也有人徒步而往热情不减,九几年开始有了三轮车,一车可以拉二十多个人,敞开的车厢人挤人很不安全,经常是大人挤上去了,孩子上不去就哭着追,月白很小的时候就曾看着父亲潇洒的挤车离去,跑步追逐车尾嚎啕大哭而无济于事。只好气愤不甘的跟母亲回家。
月白现在也是三十出头的青年了,也已经在各大城市辗转漂泊多年了,这些事情的记忆还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历历在目。
回首望去,那些过往的记忆又何止于此。
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按理说不大的年纪,还远远没到怀念的时候,可月白感觉自己怎么越活越糊涂了,越活越看不清一些人和事了。
也许自己真的是抑郁了吧!
曾今那些关系甚密的人怎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有时候翻着通讯录,那些熟悉的名字还在手机里排序,也记在心间,点击头像发个信息过去问候一下吧,收到的回复是——怎么了?什么事?
丝毫没有预期的热情,字里行间一点也没有往日的情分。甚至有避免发生纠葛的防备在里面。
你说,人每天忙忙碌碌的追求到底是追求个啥?焦虑的心绪,糟糕的生活,总是告诉自己现在的努力现在的糟糕是为了以后的变好,可是一年一年的过去,还是一团乱,还是一团糟。
这个世界怎么这样,明明有那么多历史前人已经帮我们踩过坑,总结了很多经验,告诉我们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过往云烟,为什么我们还是过不好这一生?
他想不清楚了,他也步入青年了,不再是毛头小子了,这些年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事,可他明明清楚自己的初心还在胸膛,他对往事怀念,他对故人期待,难道其他人并不需要这些?难道他人都是以利衡量事物吗?他迷茫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了,有人就说他抑郁了。
他确实抑郁过,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身体乏累无精打采。
查了一下,这个叫三低,是典型的抑郁症症状。
抑郁这事到现在也没有清楚具体的致病成因,究其因由有很多个方向,生理上的心里上的精神的遗传的,复杂至极,但能肯定的一点就是,精神原因占多数,你很少见农村的老大爷抑郁的,早上扛起锄头背篓忙到天黑,烈日捶打在脊梁上面,风刀直刺在皱纹之中,除了想想晚上是吃臊子面还是烩面片基本上没有需要思考的大问题,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要吃,体力上的苦为主。
每当回到农村,看见那些饱经沧桑的老人,尽管满脸沟壑,两鬓银然,但是笑容之中的眼神清澈干净,这样的笑意让人温暖,穿透力强。在城市,同样的一个笑容,你能解读出很多信息,有逢场作戏、有迫不得已、有礼貌周到,有附和随众,有阿谀谄媚,笑容已经是一中社交的肌肉记忆,人前笑的多爽朗,人后哭的就多惨。
“谢谢张总接待,请留步,不要送了 呵呵”
“好 那我们回头微信联系 呵呵”
“好的”
按响了下楼的电梯,还要等待多时。上上下下的上班一族,进进出出,十部电梯往来忙碌还要排队。
月白下午来这边面试,聊了一个多小时,双方聊的都很愉快,不过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家的面试了,早上十点开始到下午六点下班,有时候一天两家有时候一天三家,看了那么多家,总觉得缺点意思,要不就是公司没看上他,要不就是他没看上公司,比找对象还难,朋友开玩笑说你现在又有一个达人标签了——面试达人。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话真不假,找工作真是一件伤神伤力的事,想找一份适合自己又能长期发展的工作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时间都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的跑过去,一不小心就是一个月又没了。
房租又要交了,电话费水电费贷款家里的开销,这里一笔那里一笔,算下来就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加快找工作的脚步了,这样耗下去泡面都没得吃。
实在不行就先随便找个工作干着,可哪个工作不是一扑上去动辄就一年时间过去了,人生的生命储存进度也经不起这些无谓的折腾不是。
真应了前面老马说的那句“城里有什么好的?”
三十多岁,应是及时而立,这么多年都做了些啥呀,而立之年没有应有体面,还要到处投递看人脸色,这也罢了,人如海中浮萍无着身之地,想到此,月白不由得暗自叹息,不怨命运捉弄,只奈自己蹉跎岁月。
走出写字楼,朝着这栋摩天大楼望去,这写字楼怎么那么像一个蜂巢,都是一个立体的箱子造型,一个刚好能够容纳几人进出的通道,恍惚之间,旁边的人就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大蜜蜂爬进爬出,嗡嗡吱吱肩背手挈。曾几何时,我们赞美蜜蜂的勤劳,难道这些忙着挤电梯的人就惬意过蜜蜂,何尝不是一只又一只忙碌的工蜂。甚至还不如蜜蜂,至少蜜蜂是天性使然,我们算什么,资本的工具还是人类社会进程中的阶梯。
生生的把自己囚禁在钢铁丛林里面,人类从钢铁开始,制作长矛箭矢,制作了火枪大炮,最后又被钢铁反噬,圈在钢铁的围城里。物极必反,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抱阴负阳相生相克。
也有人设计过未来人类的进程,沙滩海岸阳光躺椅,冰镇的饮料欢腾的狗子,但真正社会进程中的人不是随着科技的发展而放慢节奏,而是随着文明的进步再也刹不住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忙,越来越迷茫,跟老家拉磨的驴一样,追着拴在头顶前的青草奔走不停。
这个城市今年的雷雨季特别漫长,泼天的大雨一场又一场,回家的路上又是淅淅沥沥,闻到了轻雨中飘来的泥土香气,这不禁又勾起了月白的思绪。
在老家上学的路上,每当下过一场春雨,马路边上便会冒出来一窝一窝的蘑菇,有的是已经探出了小脑袋,有的刚刚顶破了土层,远远望去,只是看见一堆堆的裂土,路过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去刨开土俘虏它们,一股特殊蘑菇的香气扑鼻而来,满手都是春天的味道,它们像光着屁股的孩子一样抱团在一起光滑有弹性,根部带着点点湿土,放进书包里,拿回家就是一锅鲜汤。当地方言赐予它一个灵气的名字——醒娃。
现在这个季节它们都长大了吧,还有没有人在这个湿漉漉的清晨去扒开它们身上的泥衣,双手捧进书包里,还有没有人大嗅一口它们的气息说一声好香,还有没有人经过它们可爱的身旁。
“人生代代无穷己 江月年年望相似 ”
生活总是循环往复,来了多少人走了多少人,流水似的人生滚滚向前,前赴后继的人流沸沸腾腾,虽说每代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课题,都有不同于别的时代的事要做 ,但总归都是生命的互动过程,都是心跟天地世界的沟通。
停下来看一朵花开,坐月下望云卷云舒,奔跑在晴空万里,晚风中共听山雨,我们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去消遣,聆听大自然的生机勃勃,让生命跟这个世界互动,我们其实并不孤单。
三一八川藏线,独库路罗布泊,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大自然,去领略世界的不同去叹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然除了去探险大自然的秘密外,也有很多人是为了找到自己,找到那个儿时老师问我们你长大了要当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时候太小,对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没概念,没有认真思考,后来长大了也曾对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抱满期待,胸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志,身有仗剑走天涯之情,上路之后你发现,世界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世界,江湖不是你心中的侠客儿女。
你有心对抗无力回天,重重的人造困阻消耗你的锐意,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耗损着我们的激情,你就像山坡滚落的石子一般锋芒全息,剩下的是圆润是顺从是妥协,直到后来就越来越糊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很多人干脆就糊里糊涂过了一生,毕竟做一个生活的顺从者是大多数人的选择,还有一些人不甘愿做生活的奴隶,不管身处何地,心中总有个声音回荡,你到底是谁?你到底要往哪里去?
这问题看似简单,有些人要花费一生才能参透。有些人要参禅悟道找答案,有些人面壁苦思寻真谛,有些人徒步无人区,有些人置身人海看世相,有些人凝视自己深入内心。
看似路径不同,实则殊途同归,不过是——见天地、见众生、最后找到自己。
还有一些人被摧残到形神俱灭,抑郁而生。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人生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生命的意义在于用一生的时光体验动荡的人生,我们唯一获得的是生命的体验权。
往透彻说,我们是基因的组成为的是基因的不断传承。往大了说,我们是什么?是原子的组成是碳基生物,是地球变化中偶然的生物。往探索上说,两暗一黑三起源没研究明白,双缝干涉实验玄之又玄,很多方向是我们仰望星空参不透的迷,很多距离是我们无法到达的企及,遥望星辰,蓝色海洋开普勒,所望不能所及,生命终归不能随心所欲。
我们的生命历程中美好的事情很多,从儿时算起,很多事情便刻在了心里,二月二龙抬头小草破土而绿,稀疏的绿意星星点点。三月三放纸鸢,清风拂过大地拂过少年稚嫩的脸。四月八唱大戏,咿咿呀呀嘁哩咔嚓。五月五端阳节,爬上柳树折新枝,六月六神降日,骄阳之下拔艾草,三伏天,光着屁股河里爬,到七月,麦浪香,手把镰刀割麦郎。
现在,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每当此时,秋收是主题旋律,一年的努力一年的守望全在于此,大地经过冬季的蛰伏,春风一来化春雨,吹醒了沉睡的力量,浇透了山河,人们播种护佑,太阳每日准时上线打卡,绿意盎然窜高,岁月之神转身之间,沉甸甸的果实就盈挂枝头,老百姓一年的收获如期而至。
四季轮转,自然之道,不就是如此循环往复,人生之道,也应如此。
想着想着,回家的公车不觉就快开到住的地方,望着天边残留的晚霞即将殆尽,一群家鸽的光影高空掠过,零星的华灯渐明,各奔东西的人群大都往家行去,感叹时光匆匆,舜呼间一天又要过去了,光阴似箭亦如流水,用不了多少年,眼前这些鲜活的人都会消失于无形,终会回归到虚无的状态,再也找不到我们来过的证据,就连这些地标大厦也会改头换面,想来,生命之事太过残忍。
“听说昨天你们去露营了”月白的朋友思敏发来信息。
“没错,去河边玩水放松放松”月白
“怎么样?玩的开心吗”思敏问
“到了我这个境界,玩什么都开心……”想了想,这句话还是没发出去,删除重写,这句话不去解释一番难免有托大的嫌疑。索性直接换成两个字
“开心”
“下次叫你一起玩啊”
到我这个境界了,到了什么境界?
前几年月白特别害怕孤独,经常一个人呆着,下班之后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思考一个人跑步,做什么都独来独往,特别想找一个能说到一起的人,有什么心事新思可以一起说道说道。后来,时间久了,久的可以把平薄的日子酿出沉淀物了,也就有了意外收获。
多年的独处让他想明白一些事情的本质,孤不孤独,开不开心,这些问题本与外界无关,是一个人的内在修养,但也与外界有关,是因为正常人就是受环境的影响决定着内在的心绪,发生开心的事你就开心发生不利于你的事你就烦愁。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内心平和就能发觉生活的美,路上的一朵花岸边石头里生长的一颗草,沉水里捡拾各种纹理的石头,跟友人树荫下喝酒,在空旷的山谷中呼喊,看微微摇荡的竹树,都是饶有乐趣,回程时还有迎面的夕阳。
“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山风吹酒醒,山头斜照却相迎”也不过如此了吧!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直到今天,我们的生活还是没有固定的算法,我们前面依然还是会有很多的波澜等着我们去翻越,或许还是会有很多不如意的晦涩,但洞悉世事我自安行总能让我们无虞去体验这短暂而快感的人生。
后语:
此文作者用了“罗生门”式手法表达,回忆、当下、人物内心世界来回穿插,回忆的片段是慢是从前慢,当下是快是讲效率快,唯有思考自己生命的真谛是本文的探索方向。
意如水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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