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无人不知,祥林嫂更是无人不晓。今天再次读这个小说,我感慨颇多。
先大致回忆下情节:祥林嫂二十六七岁因为死了丈夫到鲁镇做工。一出场就是一个寡妇。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丧夫无疑是最大的打击,可是祥林嫂并没有消沉,还是出来打工,自食其力。小说中描写也很清楚:四叔家找了一个女工,实在可以抵得上一个男子。过年所有的活都是一个人担,没有添短工。祥林嫂白胖了,脸上也渐渐有笑容了。如果这样下去,那么,祥林嫂或许已经可以抚平自己的创伤。从此,过上另一种生活,收获另一种人生。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祥林嫂认为自己的生活可以步入正轨的时候,灾难从天而降,她的婆婆来结走了她所有的工资,这不是最要命的。因为,对于祥林嫂来说:她原本也不需要太多钱,有事干就好了。可是,这不够,因为婆婆要给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娶媳妇,需要钱。所以,在结了祥林嫂的工资后,顺便还把她抢了回去。顺手卖给了贺家奥的贺老六。不仅解决自己二儿子娶媳妇的事,而且还有盈余。哪怕祥林嫂拼死挣扎也无济于事,他们用近乎疯狂的方式对待祥林嫂。就这样祥林嫂嫁给了贺老六,而且还生了儿子。无论如何,现在的祥林嫂已经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有丈夫,有儿子。所以,人也白胖了。这个女人对于社会的所求不多。可是,老天爷偏偏要给他以无尽的打击。丈夫吃了一碗凉饭就风寒死了。这还不是最坏的,儿子也被狼叼走了。这个可怜的,遭遇悲惨的女人,又要经受人生的第二次第三次重大的打击了。她没有自杀,而是又一次选择再次去鲁镇,去她曾经实现过自己价值的地方寻求心灵的安慰。内心的痛苦让她一次次地向鲁镇的人讲述自己的丧子之痛。直至她自己意识到她的悲惨遭遇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没有被命运击垮。直至柳妈告诉这个可怜的女人,死了之后要被两个死鬼男人争,阎罗王要把他锯成两半。这是她在山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这个可怜的女人又要用自己的体力,对于祥林嫂来说,是带着另一个活着的目的,继续存活于人世间。现世已是如此的可怜悲惨,希望到另一个世界可以灵魂安逸。可是,现在柳妈告诉这个可怜的女人,不可以,到阴间也要继续受苦,这怎么让这个可怜的女人能够安心呢?她无论如何也得救赎自己。所以,从柳妈告诉她这个之后,她就只管跑街,扫地。可是,这就行了吗?不!祭祀的时候,照样不可以摆酒杯、拿烛台。这下,祥林嫂彻底崩溃了。她不是已经捐了门槛了吗?可是依然改变不了自己是个不干不净的女人的这个身份。这下,祥林嫂精神一下子坍塌了。脸色灰黑,成了乞丐。以至于我见到的她的时候,他只有眼珠间或一轮表示自己是一个活物。此时的祥林嫂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躯壳。在我看来可怜的祥林嫂此时人生窘迫到了极点,她应该是由于精神坍塌而物质极端贫乏,在我眼中这个乞丐是要来讨钱了,可是,并不是这样,她不是要向我讨钱,而是问我关于灵魂有无的问题。这样一个眼珠间或一轮的活物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大为震惊,以至于仓忙间的回答又引起了她的追问,最后招架不住以至于自己不得不仓皇逃脱。在我自责万分,愧疚害怕发生不好事情的时候,祥林嫂还是发生了那些我以为未经所料,未必如所料的事情,竟真如所料了起来。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走完了她悲惨而又不堪的一生。我在愧疚下自责恐惧之后也渐渐想明白了:魂灵的有无,我不知道;然而在现世,则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是啊。祥林嫂走完了她悲惨又短暂的一生,那些厌见者可以耳根清净了,这百无聊赖的祥林嫂至少结束了她在人间的苦难吧。这样,我心地渐渐轻松。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祥林嫂,勤劳,善良,她只是想凭借自己的双手活着,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只是想追求过一个正常人过的生活。可是,就是不得。最后,还是难逃一死。是谁害死了她呢?四叔四婶吗?人家还给她提供过一段不错的生活呢,她不是也曾经白胖过,满足过吗?作为主子,人家要雇佣女工,人家是掏钱的,你不会干活了,不值那个价了,人家干吗还要用你啊。辞退,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是卫老婆子吗?卫老婆子给你介绍工作,帮你再嫁丈夫,让你过上正常人过的生活,人家做错了吗?你死了儿子丈夫那和卫老婆有关系吗?儿子丈夫的死也不是人家害你的。婆家人?婆家人是把你卖了,是换了钱,可是你也因为这个过了两年不错生活啊。鲁镇人?鲁镇人又没问过你的遭遇,是你自己要说的,你自己一遍遍讲述自己悲惨的遭遇,把鲁镇人都给惹的厌烦了,人家才不耐烦的打断你的。柳妈?柳妈告诉你捐门槛可以赎了你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在被阎王拉走劈两半。那就是祥林嫂自己了。可是,她一直和命运抗争,一直不低头,一直想靠自己的劳动活着,她丧子太痛了,只是想倾诉一下自己内心的痛苦,这又如何不可呢?况且她勤劳,安分守己,做工敌得过男人。改嫁的时候拼死反抗呢?她哪儿错了?
可是,真的是他们害死祥林嫂的,不然祥林嫂怎么会在大家祝福的时候(小说里说:短工说,昨天晚上或是今天早上,我也说不清,无论是年三十晚上还是大年初一早上,都是在大家祝福的时候吧)死去呢?这不是很吊诡吗?可是,我们又找不到一个凶手,我们看着那些个杀人者,他们个个昂着头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不是凶手。这真的是一出悲剧。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毁给人看。
不过,不管他们如何的花言巧语,如何的为自己辩解,我们还是能看到他们害人的本质的。因为他们手上都沾着祥林嫂的血。先说四叔四婶。当祥林嫂第一次来鲁镇的时候,作为寡妇,四叔先是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他是讨厌祥林嫂是一个寡妇。经历人生第一个不幸。首先被人厌弃,四婶之所以收留她也不过是因为女工向来难顾,而祥林嫂很好用,抵得过一个男人。在祥林嫂被婆家人抓走的时候,四婶和四叔想的是自己丢了面子(小说中说,你自己荐她来又合伙劫她去,拿我们家开玩笑吗?)卫老婆子充当的是帮凶。婆家人,更不用说了,只把她当成了随意买卖的物品。祥林嫂拼死挣扎不改嫁的时候,婆家人是一个绑着进花轿,两个人按着拜天地。卫老婆子的看法是:她的婆婆精明的很。这些刽子手啊,从未觉得自己是在杀人。小说最深刻的地方还在于面对着祥林嫂二次到鲁镇:也就是祥林嫂丧子以后再到鲁镇。鲁迅先生描写的更是深刻:此时,四叔眼中她是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四婶口中也已经不满了。最刻薄的是鲁镇人,把她的痛苦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亲口听到的还要亲自跑来听听,陪这个可怜的女人留下停在眼角的泪水。这还不够,还要在看到和阿毛大小孩子的时候,问候一下祥林嫂:你家阿毛也这么大了吧?真的是又冷又尖。没有一个人体谅祥林嫂内心的悲伤和痛苦。直至让她自己觉得她的故事只值得唾弃烦厌,再没有必要开口了。这样就可以了吗?
不不不,还有柳妈,还要去揭开祥林嫂最痛苦却又无法给人言说的头上的伤疤。文中这样写到: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痕,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晤晤。”她含胡的回答。(之所以含糊回答是因为她不想谈)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不然,儿子哪来的?你自己矣依了)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着。”她笑了。(哪怕到这里,祥林嫂也没有生气,只是笑了,可是柳妈呢?)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这个刻毒尖酸的女人仍然不放过祥林嫂,还要吓她。)祥林嫂似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我们看这一段在写什么?他们在谈论什么?作为祥林嫂,这是作为女人最后的尊严和隐私了。可是,柳妈还要拿来说笑。最最可怕的是,她还把这些说的话宣扬了出去。因为从此以后鲁镇人开始讨论伤疤了。
可以说,小说中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把祥林嫂当人。我的回答是为她好,当我感觉到我的话会伤害她,可能跟她带来不幸的时候,我的内心是不安的,自责的,愧疚的。当我从短工嘴里听到祥林嫂的死讯时,我是紧张的,关怀。我在威严的四叔面前,不敢打听祥林嫂的更多讯息。因为,他已经觉得这个不吉利的女人败了他祝福的兴致,并且已经骂过祥林嫂了。我要是再打搅他也是一个缪种了。所以,我要离开了,在离开以前,我想通了他的这个事情,就是死对于祥林嫂来说未必不是解脱。至少这个被世人厌倦了的玩物,这个无聊的生者被无常打扫干净,也可以让厌烦见到她的人看不见她了,这样都好吧。在这万籁俱寂的飘雪之夜,我记下这些文字吧。
我说什么呢?我想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祥林嫂,或者说,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遭遇到人生的至暗时刻,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呢?至少,我们不应该逢人就说我们的不幸,那样,没有人会理解我们。转转头都成了渣滓了。我们渴望被人理解,我们渴望他人体会我们内心的痛苦,不可能的,因为,人,终归是要孤独的栖息在大地上的。你越是痛苦越是失意越是穷途末路,越是不被人理解。他人无法理解你,只有自己才能理解自己。所以,辛弃疾才会说:至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没人理解。可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活的百无聊赖,什么叫百无聊赖呢?那就是没趣味,没意思,没意义。如果百无聊赖了就读读书,开拓下自己的心,为心灵找个出口。如果百无聊赖就做事,想想自己活着的意义,不忘初心。还有,如果我们身边有类似祥林嫂这样的人,或者说有人给我们诉苦,诉说自己的不幸,那么,请不要做又酸又尖的鲁镇人。这是底线,尽可能送给他们点温暖,理解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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