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所面对的环境当中,有各种会产生影响的要素,国际政治就是影响个人环境的所有要素中,最底层的约束条件。
真正的国际政治学是一种分析方法,它不是对这种短时段的八卦的了解,而是对长时段的大势的把握。你静态地看到一个断面,哪怕你比别人看到的更多,也都不算有洞见;除非你能够进一步地分析出这个断面未来的演化方向,能见人所未见,这才叫做有洞见。而对未来演化方向的分析能力,就取决于你对长时段大势的理解能力。
把握国际秩序的演化方向,那我们就要抓住两个关键的要素,一个是对于现实力量格局的把握,一个是对于人心的把握。力量和人心,这两个要素可以说是国际政治当中的第一性原理。第一个关键要素,现实力量格局,也就是力量,主要指的是各国之间的力量对比。第二个关键要素,人心,又包括两方面,分别是欲望和道德。
力量决定了各国的博弈能力,人心则决定了各国可能的行动方向。
内部结构和外部环境加在一块,才构成一个大政治学,以此来完整理解国家的问题。
在5.0版的大颠覆时代,核心资源是对于未来的想象力,谁掌握想象力,谁就有更大的机会去掌握未来;而谁掌握了对于历史的理解力,谁就会拥有更大的想象力。
从大航海时代开始,人类开始远洋贸易,人类秩序逐渐从区域秩序连接为全球秩序,最终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国际秩序。
“国际秩序”,那就得有“国”存在,各国得以国家的方式来理解相互关系,否则就无所谓“国际秩序”。
国际秩序就是以全球为单位,以国家为基本行为体,以贸易和战争为基本的互动方式,以国际法和国际条约为基本的行为规范,从而形成的一种秩序。它在大航海时代由欧洲推动形成,深刻塑造了整个现代世界,成为每一个国家都要面对的外部约束条件。
在国际法的基础上,各国对于战争与和平的规则有了基础共识,从而出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国际体系——威斯特伐利亚体系。
“统治”所指的是人和人之间分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是个物理事实;而“国家”这个观念指的是一整套复杂的政治和法律关系,是个理论事实。也就是说,人的统治,这是个真实存在的事实,而国家,是人们以特定的方式对这个事实的一种理解。
国家观念的出现,其实是法国对抗哈布斯堡帝国过程中的一个理论产物。
亡国跟亡天下是不一样的。所谓的亡国是指一个具体的政权是否能够保得住,所谓亡天下是指你的文明是否会被颠覆掉。如果仅仅是一个具体的政权保不住了,这跟老百姓没关系,只跟统治者家族有关系;只有说文明本身会被颠覆掉,那才跟所有人都有关系,老百姓才关心。
国家理由的出现,也使得尊奉这种观念的国家,思考一切问题都开始只从本国的利益出发,绝不会再从一个超越于本国之上的,普世帝国秩序的角度出发。
“主权国家”观念,也是前所未有的,它是在欧洲陆地争霸过程中发展出来的,它替代了原先欧洲大陆那种以帝国为中心、天下一统的观念,代表着一种全新的陆地视角。
在英国和西班牙海洋争霸的过程里,出现了一个很重要的观念转型,就是从传统的陆地视角向全新的海洋视角的观念转型。这是现代国际秩序当中的一个很关键的变化,也是我们观察国际政治很重要的一个视角。
英国放弃了近身肉搏这种打法,专门用火炮。英国船的吨位远小于西班牙船的吨位,但是火炮的射程却远大于西班牙的火炮射程。
当时英国的海军是皇家舰队与民间海盗的混合编制,海盗被女王给招安了,这套新的战法是海盗发明出来的。海盗是在体制外讨生活的人,必须有一种与既有体制不同的玩法,否则就没得玩了。结果这套在搏命当中发展出来的玩法,反倒成了主流,唤醒了一个新的时代。
1588年的海战,隐隐显露着一个趋势,就是西班牙式的陆地视角已经过时了,英国式的海洋视角才代表着未来,现代国际秩序将沿着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逻辑展开。
伴随着英国式海洋视角和法国式新型陆地视角的形成,现代国际秩序当中的一条主线逐渐浮现出来,就是海洋秩序与陆地秩序的博弈。
“威信”,在国际政治意义上可以被解为“威胁的可信性”,你的威胁没啥可信性,那你在国际博弈中也就玩不长了。
海洋无法被占有这样一个特征,最终被国际法之父格老秀斯发现并且确立为一个重要原则,就是海洋法里的“海洋自由”原则。
海洋虽然是自由的,但海权又一定是独霸的;陆地可能是封闭的,但陆地上的格局却总是多雄并立的。
海洋就不一样了,公海没法被占领,上面也不可能有山川险阻,就没法在海上设置防御阵地,所以就不存在相持战。一旦在公海上打起来便必定是歼灭战,失败一方的远洋力量被打残,还原为一个海岸警卫队。所以,公海上便是独霸的结构,海上任何多强的结构都只能是个过渡阶段而不会是常态,但这种过渡阶段可能预示着某种霸权转移过程。
海洋上的独霸性还体现在,海洋是连为一体的,霸主的力量一定是覆盖所有公海海域,而不会局限在特定海域,从而也就没有海上划界而治的可能性;海洋联通全球,海洋霸主因此也天然地是全球霸主。
要成为海洋霸主就得有远洋舰队,这是很耗钱的,海战对于国家财政能力的需求相当高。这就带来一个结果,只有岛国才能够作为海洋霸主存在,因为只有岛国才用不着再供养一支庞大的陆军,国防开支基本上都可以用在海军建设上;而陆地国家必须要分出至少一半的国防资源在陆军上,那跟岛国比拼海军肯定会失败啊。
在国际秩序的意义上,海洋有着双重属性,一重是它的军事属性,一重是它的贸易属性。我们说的独霸的海洋霸主,它对于海洋的垄断实际上只是在军事意义上对于海洋的垄断,而不会是对于海洋贸易航线与海外贸易权的垄断。
海洋霸主通过军事垄断所实现的海洋安全,就转化成为一种全球公共品,可以为所有国家共享。这相当于霸主为全球的海上贸易提供了安全通道,它的利益就在于以某种方式从这个公共品当中收租。所以霸主国一方面自己会利用海洋大规模做贸易,同时也会尽力推动自由贸易的发展,以便有更多人到海上来贸易,这样能收到的租就更多。
真正高手的谈判,不是把具体的一件事谈下来,而是要建立起一套新的规范性秩序。高手所争的不是具体的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规则的主导权,这才是长线上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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