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1000 pages of erased texts
第二天早晨六点。
顶着四月还有些冷的晨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滩上跋涉了十几分钟后，本和约瑟夫一人扛着一把铲子站在了海边的礁石下。
“所以我们大清早地跑到这儿来到底是要干啥……”本皱着眉头说。
“我说了啊，找到最后一块拼图。”约瑟夫把铲子插进了脚下的沙地，“就埋在礁石底下，应该不会太深，快来帮忙挖吧。”
虽然仍然有些不解，但本相信自己的舍友作为侦探的判断是不会错的。他走上前，也握起铲子挖了起来。
二人大概各自挖了十几铲之后，本手里的铲子似乎戳到了一个奇怪的硬东西。
“好像挖到了。”本一边补了几铲子一边说，“硬硬的能是什么呢……”
挖开的沙坑里露出了一个白色的角，看材质应该是做衬衫用的白色布料，外面还包了一层塑料皮。
“约瑟夫你先把上面的沙子撇开，我来把它捞上来。”本说着蹲下身子，待约瑟夫用铲子刮开盖在白色布包上的沙子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捧出了布包。
“这是谁埋在这里的？保护得还蛮仔细的嘛……”
“就是梅丽莎埋下的。她在死前的一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埋下它。”约瑟夫胸有成竹地说。
“里面是什么？”本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去拆开它。
约瑟夫连忙劝止：“哎哎哎先别拆，这里面的东西看样子特别怕脏，万一里面的东西被弄脏了，可能我们就找不到真相了。先把沙坑填上，然后回去再拆开吧。”
“好吧……”本只得乖乖地拾起铲子，一铲一铲把刚才挖出来的沙子填回坑里。
“所以这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终于回到宿舍打开门，本迫不及待地坐到地上开始拆包裹。
“你这个样子跟拿到网购包裹的女生有什么区别……”约瑟夫吐槽。
打开外面的塑料皮，里面是白色布料缝制的包裹，在封口处打了一个精致的结。拆开布包，里面露出了一个深蓝色封皮的本子。
“怎么又是本子……”本扶额，“约瑟夫交给你了，但凡跟文字有关的东西我一概不懂。”
约瑟夫拿起那个本子翻开，里面的每一页上，都写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诗句。
埋头读了十几页之后，约瑟夫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如我所想。梅丽莎为什么选择了自杀，以及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自杀，答案全都写在里面了。”
本从约瑟夫手里拿过那个本子翻开，扉页上用蓝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字：
Meadows of Heaven.
“Meadows of Heaven是怎么个意思……”
“这是Dark Passion Play中的一首歌。”约瑟夫回答，“那个自比为诗人的作词人写了这首歌，为了怀念他的童年，以及控诉现实的残酷和黑暗……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梅丽莎的绝笔信里有一句，‘我已随着海潮航向遥远的天堂牧场’，指的就是这首歌。”
“不懂……我实在理解不了她写的这都是什么。”本颓丧地摇摇头。
“算了我直接给你看重点好了。”约瑟夫迅速地翻了几页，“这一首是去年四月时写的：
“太阳在海潮的怀抱中沉睡
甜美的梦境为波浪染上红晕
彼方的礁石下荡漾着婉转的歌吟
推着风帆走向无数个未知
去吧，在浸透曙光的画笔泼洒下第一抹辉煌之前——
让海风吹奏的赞美诗为你送行吧
海洋已扬起蓝色的裙裾引你远走高飞
我不愿让日轮在你启航前苏醒
只怕这悲怆会黯淡了本应华彩的天光”
“这首……应该是写给阿尔伯特的吧。”本小心翼翼地推测。
难得你竟然懂了……约瑟夫欣慰地想。
翻过一页，这一页上写着的日期是去年五月的一天。
“嘲笑着那背信弃义之人
却从未想过 投石之人身上背负的罪错
我也背叛了吗 背叛了最初的起点
背叛了远方 抚育我长大的伊甸园
神明啊 我将何去何从
走上歧路的我 有何资格再回到你的身边”
“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我记得手帐上曾经写过，去年的五月正好举行了期中考试，而梅丽莎的专业课分数并不够高。加上当时她写过，对化学的兴趣已经有些消退了。我想，这首诗所写的，应该就是这件事吧。”约瑟夫说。
“难道说……”本想起了梅丽莎的尸体被发现时穿着的实验服。
“再来看去年六月这一首。”约瑟夫又翻了几页，这次纸上写着的只有寥寥几行。
“奔跑 尖叫 挣扎 最终停下了呼吸
这可就是我 在神的编年史上写下的一生
世界啊 我就这样不被容留吗
为何在唯一温柔的 黑夜母亲的怀抱里 仍有遍地血泪与荆棘”
“这是梅丽莎在被查出心脏病的那天写下的。”约瑟夫说，“大概从那一天她的生命就进入倒计时了吧。”
“她博客上那篇名为The Poet and the Pendulum的私人文章也是在那段时间写的。这么说，那篇文章里写的就是她患心脏病的事情了。”本推测道。
“六月里她还写了另外一首。”约瑟夫将本子翻到了下一页。
“时间永不会治愈已然刻下的伤痕
时间只是通往死亡的大道上 尽责的引路人
死神的钟摆已从天空降临 而我将挣脱所有的牵绊
亲自走上祭坛 迎接一直等待着的甜美的死亡”
“The Poet and the Pendulum. 这就是梅丽莎想要奔赴的死亡。”约瑟夫一声长叹，“现在所有的真相已经明了了。梅丽莎只是在知道了死期后亲手选择了她想要的死亡。”
“此话怎讲？”本问。
“去年四月，阿尔伯特离开了学校之后，本来就因此情绪低落的梅丽莎大病了一场，再加上五月之后她发现自己对化学既不感兴趣也不擅长了，心情更加忧郁，并且自此忧思成疾。六月之后，她发现了自己的病情，并知道自己所剩的时日无多。正好那时她听到了Dark Passion Play这张专辑，并且在The Poet and the Pendulum这首歌中听到了诗人之死。从那时候，她就想好了自己的死亡。直到今年四月，她又一次大病，自知将死，才以自己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那这跟她跳海、以及礁石下埋着的诗集、以及她身上穿的实验服有什么关系？”
“我听了那首The Poet and the Pendulum, 那首歌中，诗人躺在祭坛上，手边散落着所有的手稿，被从天而降的钟摆割裂胸膛而死。梅丽莎模仿了歌中诗人的死法，把那块海边的礁石当成了她的祭坛。”侦探侃侃而谈，“至于诗集，梅丽莎在死前希望把它带在身边，又担心自己的遗作会被海浪打湿甚至冲走，以至于不能保存。于是，在自杀的前一天，她走到了礁石边，把自己用白布保护好的诗集埋在了礁石下。”
“这样啊……”
“至于她为什么穿着实验服，她的死本身就是对神的献祭，她在关于背叛化学的诗里也写到过她背弃了神，穿着实验服可能就是她对化学表达忠诚的方式吧。”
二人之间一阵默默无语。
“我们把结果告知艾莉莎和阿尔伯特吧。”许久之后，约瑟夫站起身说。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了事实之后会是什么心情呢。”本沉重地说道。
约瑟夫分别给艾莉莎和阿尔伯特发去了消息，然后接收了阿尔伯特发来的那首歌。
“我们来听一听梅丽莎最后留下的声音吧。”约瑟夫打开了音乐。
在略显哀伤的曲调中，本问约瑟夫：
“我还是有点在意，为什么梅丽莎会那么珍视那本诗集，特地把它埋在了礁石下——我是说，既然她知道它不太有可能被别人读到。”
“你翻到诗集的最后一页就明白了。”约瑟夫翻开诗集的最后一页递给本。
那一页的最上方写着一行字：
“当那一天——献给A.D”
下面的日期写着：2015年4月11日。
本怔住了：“这……是她写给阿尔伯特的绝笔？”
“我刚开始也很不解，梅丽莎给她的好友艾莉莎留下了绝笔信，却没有给阿尔伯特·第尔斯留下遗言，明明阿尔伯特对她来说很重要。”约瑟夫说，“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找到了。”
侦探和助手读着那一纸文字，一时间默然无话。
“当那一天 你离开了
我将不会哭泣
因为在你说出不爱我的那一刻
我所有的眼泪已经干涸
当那一天 你扬帆起航
我将不会不舍
因为我早已看见你的命运
不应被束缚在这小小一隅
当那一天 你牵起另一个孩子的手
我将不会悲哀
因为我从最开始便知晓
我永不是能陪伴在你身旁的人
当那一天 你从我的人生中死去
我将不会再写下无人能懂的词句
因为我的歌声 只因你的存在
才能唱出染红玫瑰的热情
若你走向前方 我将向上帝最虔诚地为你祈祷
若你离我而去 我将微笑着祝福你的未来
若你与他人携手 我将默然无言地自你的世界消失
若你永远地沉睡 我将以我的歌声为你陪葬
只因为我一直爱你啊
我的孩子 我的挚友 我沉睡的太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收到了艾莉莎的回复：
“我们给梅丽举行一次海葬吧。下个星期六，在礁石旁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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