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是L打来的。
“在干嘛呢？”
“我刚下班，在家休息呢。”
“呃，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工作推荐一下嘞？”
“啊？兄弟，你别闹。你的职场一向顺风顺水，现在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吗？多少人羡慕着你呢，你又不想干了？”
“不是我不想干了，是我们被裁员了。”
“什么？！别开玩笑，你们？”
“是的，全省只留了Y一个人。整个品牌都被外包出去销售了。”
“不会吧？这么大的公司，说裁员就裁员？那么牛逼哄哄的品牌，说不做就不做了？”
……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有些难以相信。
L所在的公司，是我毕业后进入的第二家公司，也是一家外资企业，旗下拥有众多国际知名品牌，无论是大众品牌，还是超高端产品，在全球各个市场都有所进入，其中有几支单品在全球市场都已经接近垄断地位。
这一次所外包出去的品牌，是前几年因为电视剧植入广告而大红特红的一款面向年轻消费群体与女性群体的产品。
在引领消费与潮流方面，外企似乎一直都走在前面。这种前卫而激进的市场策略，让公司走在整个行业的前列，也带领着无数的行业追随者，刺激了整个行业的繁荣与发展，蛋糕就是这样被做大的。
在离开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家外资企业后，我的内心是有一些失落的，因为我没能够在我一直向往的高大上的外资企业中，找到自己的生存与发展之地，也没有能够与毕业前想像的那样，成为一名职场精英。
于是，在工作了两年之后，我开始了毕业后的第二次找工作。
这是一个让人很尴尬的时间段。两年的工作经验，对于很多公司的管理岗位来说，资质尚浅，并不足以作为优势与资本去竞争大公司的管理职位；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在参加工作两年之后而跳槽，则期望能够有一个跳跃，有一个转变，无论是薪资还是岗位。
在一段频繁被拒的经历之后，我开始陷入了恐慌与彷徨之中。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加满意工作的我，便跟随着以前公司的领导，进入了这家新的公司。
有诸多理由，让我决定选择进入这家外资公司。
相比毕业后进入的第一家外资企业，在这里，工资几乎会翻一番；公司的销售与管理团队，基本上由之前公司的领导与同事构成，在这样的熟人环境下工作，自然会如鱼得水；在这里工作，不需要去适应新的环境，压力自然少了很多……
当然，还有一个更加重要原因就是，在外资企业中度过了两年职场生涯的我，并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离开这个高大上的“外貌协会”，不愿轻易抛弃外资企业的光环，尽管这里的工作内容、工作环境与我之前一样，是让讨厌，让我厌恶的。
我的内心有这样一种声音在告诉我，要坚持下去：你已经在这个不喜欢的行业工作了两年，如果现在去转行，自然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两年的工作经验白白浪费了，两年的青春时光不会再回来了，转行寻找新的工作，你的待遇有可能就要降低了……你不喜欢这种工作环境并不是因为你真正的不喜欢，而因为自己没能力做好而想退步，只不过是自己的懦弱罢了，坚持下去你就会慢慢适应的，这才是你的成长。最终，你会在你所向往的“外貌协会”中取得成功的。
总之，我找不到让自己不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入职后，我被派驻到另一个城市，负责这座城市及其周边的两个小城市所构成的区域市场。虽然我们的品牌力量很强大，可是唯利是图是商人的天性，竞争对手产品给经销商带来的巨大利润，让我们品牌力量只剩下一个空壳，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的产品在这个市场，被狠狠地压制着。我的工作就是现有市场经销商的维护与新经销商的开发工作，另外还要负责公司产品在这个城市的市场活动。
带着想改变自己与改变对这个行业工作态度的想法，我激情满满地来到这个城市。
天性耿直的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给这个糟糕的市场带来实实在在的改变。我也更加努力地去适应这个环境，让自己尽量变得圆滑，就得势利。
我忍受着来自现有经销商的冷眼与嘲讽，在他们眼中，我只不过是一个替他们维护市场，帮助他们赚钱的工具罢了；我费尽口舌向公司申请更多地资源，欲求开发新的经销商，加强市场渗透，同时也为了制衡现在的经销商，灭一灭他的嚣张气焰，让自己在这个市场取得话语权。
表面上我要笑脸相陪地应酬客户，内心却依然是无比的抗拒与厌恶；表面上我很潇洒地步入酒吧、KTV，装作一个经验十足的酒场老手，内心却被酒精麻木地腐蚀。这与我的第一份工作并不多，曾经我很厌恶，如今我依然厌恶，但是却要表现得很熟络，很老练，很开心，很自如。这一切，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
L比我一些进入公司，与我一样，被派驻到另外一个城市，做着与我一样的工作。
或许是在做了两年的销售工作之后，有了操作与管理经销商的经验，从进入这个公司开始，我与L就感觉到一丝不安。
后来的实际工作也证实了我们的不安。
在这个由之前的领导组成的管理团队中，每一位管理者都与经销商有着不菲的交情。有交情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礼尚往来。
原来应该利用公司的资源与费用进行市场拓展的经销商，却利用公司的市场活动，想尽一切名目套取公司费用，作为自己的利益所得，牺牲地自然就是公司的产品和市场。
突然间，我发现，我所有的坚持全部都失去了意义。这些暗箱操作，是公司的管理者默许的，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因为公司的人员编制被安排到这个市场的摆饰罢了。所有的市场操作与决策，俨然没有我的话语权，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我与L说，我要离开了。
L说，才半年呢，就算改变不了什么，这样也挺舒服啊，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也可以拿着丰厚的工资，钱多事少，这还不好？
我说，我不喜欢。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工作环境的我，现在更加不能容忍自己只是一颗棋子，为别人打工。
于是，在进入这家新的外资公司半年后，我彻底离开了这个行业，没有丝毫留念。我知道，这个行业，在新的经济环境与背景下的衰退是必然的。这些现在得意洋洋的经销商，以后只能等着被别人吃掉，被别人整合。
电话里，L对我说，公司今年的市场下滑特别厉害，亏损也很严重，严重到他们每天在办公室，自己都能够根据公司的销量计算出公司的利润，而那些利润根本就无法与他们的工资匹配。他自己有时都感觉到非常疑惑，这么低的产品销量，公司怎么还会发这么高的工资呢？
他知道公司会裁员，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从公司内部开始流传裁员的消息，到他们正式接到通知，公司要派律师团队与他们商谈裁员事宜，只不过短短三天时间。外资企业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在这里，而不是在市场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L说，他也想转行，但是已经在这个行业工作多年，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现在看来，你当初的离开，还挺明智，毕竟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无法给L过多的意见，将来的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何走下去。
我庆幸自己当初没能坚持下去，不是因为如今看到的公司裁员，而是因为，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的确无法说服我的内心。
作者：小豌豆，一颗毕业于哲学专业，爱码字的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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