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的牢笼

“你有钱是吧？我给孙儿报的游泳课还剩三节，你为什么不安排？”一大清早打开手机，母亲的轰炸微信就来了。她叹了口气，放在一边，开始忙碌做早饭。

儿子周末安排了不少课，画画、英语阅读、竹笛，还有他最爱的篮球课。孩子一直喜欢上这课，加上去年冬天天冷又赶上封控，游泳课就停了。今年也一直未安排上。

与其说母亲对孩子学游泳的事执著，不如说是对他人的控制执著。从出生起，她就目睹母亲试着对周围所有人进行掌控，小姨、姥爷、舅舅、父亲……于是所有人都对母亲又恨又怕，她也一样。

母亲是她的童年阴影，每天只要不按母亲的理想去做，她都要挨打。她也是母亲的出气桶，习惯了挺着脊背撑着让母亲打个痛快。她会观察母亲的神色，判断今天会被打到什么程度，然后做好准备。

她天天生病，还未上小学却已经学自己去看病。发着39度的高烧，她仍和常人一样谈笑自若，老师因此认为她是装病说谎，罚她劳动。没人知道她强撑只是因为母亲说不想看见她生病的丑样，不许她难受。

生活中全是母亲的影子，父亲受不了了，屡次与母亲争吵分居。可她怎么办？她也受不了，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无处可去。她试着毁灭自己，割腕，喝药……但都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她不想死，她还是个小孩子。

毕业前夕，她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母亲却嫌她继续读书太麻烦。即使老师出面帮她做母亲工作，但母亲仍选择让她早点儿工作。她的优秀成绩成了一张废纸。那一夜，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杀死了母亲。那一刻，她幸福得哭醒了。但又松了口气，幸好是梦，她不想毁了自己。

工作了，母亲干涉依旧。长期的被掌控让她无法自信。她成了同事女嫉妒、霸凌的对象。朋友说见过那么多独生子女，没见像她一样有才华有能力，却没有独立人格的人。

母亲唯一没能掌控的是她的婚姻，为此在婚后，母亲天天四个电话，还要花四小时路程来她的小家视察。每天总结她和丈夫一家的不对之处。连公婆丈夫的食谱都要指点。最终丈夫怒了。他忍受不了一个中年人还要天天被指指点点。于是母亲将他划入不孝的黑名单，到处宣扬。

第二个站出来反抗的是女儿。因为有自己的教训，她和丈夫对女儿以支持帮助为原则。母亲的掌控引起了女儿的极度反感。孩子拉黑了姥姥，宁肯被人骂不孝，也坚决不让姥姥干涉她。母亲只好天天骂她管不好孩子，命令她逼女儿听自己的，这是孝顺。她只好两边应付。

现在轮到儿子了，孩子不去游泳是因为姥姥的强势让他讨厌。即使他也到了八岁的年纪，因为家庭的温馨养成了随和的性子。他不敢违逆长辈，但又不愿违背自己。

即使结婚多年，母亲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全家都在谴责她为什么不能独立？不能摆脱母亲。苦笑着，她怕那顶不孝的帽子。百善孝为先，有了这顶不孝的帽子，她就是恶人，就要忍受千夫所指。所以，她只能忍下去。她也曾千百次思考孝的涵义，试图找到自由的出口。既然是自己的母亲，那就让孝的牢笼困住自己一人吧！这也是她对家人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