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缓慢的河流

“你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这样问。

“我从很多条叫不出名字河流的枝梢末节偶然汇聚处来，分散到很多条未知河流的枝梢末节中去。”

五月的天就两个颜色:青或者白。两个中的每一个都清澈透亮。偶尔变天，乌云翻滚在天上，也只让人想起夏季到来，雨水充沛，有少许浑浊的河水，主色还是明朗，像一个安静沉稳以善良着色的人。想念一条无形的河流，不知道它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有怎样的浪花，两岸有什么花木水鸟，却总要掉下眼泪——它充盈过我祖辈的血管，那么多层叠的背影，我不能叫出名字甚至认不清辈分的一代又一代，现在它充盈着我全身的血液；他们的苦难如泥沙沉淀于河床，而他们的不屈和隐忍总是转化为巨大的平和，在血脉中留下烙印。这厚重的积累足可以使我永世沉默，发不出任何声音。祖先在五月的天上，在他们的河流边看着我们。祖先也在地下，冬季越寒冷越苦涩，每一个春天萌发的新芽越是甜蜜。这条太长的河流，让我觉得富甲天下，也让我亘古的孤独。未来我终将融入这条河流，成为一朵浪花，或者一株柔软的水草。

很多个我无限衰老，又宛若初生。

上游被下游推进成源头，下游再递进……直到无你，无我，无存在与消亡，更何谈微小的却会纠缠一生的欲念？一切在空中永恒。

不变的，始终是那条缓慢的河流。还在这人世停留的时候，每每想起这条河流，我不能不泪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