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真的很乖。
我断断续续地照顾了她们母子俩三个多月,表姐的奶水很足,母子俩又白又胖的。我给她们拍了很多照片。
舅舅把小宝的照片放大了再放大仔细地看了半晌,点了点头说:“这个孩子,五官端正,是个好孩子”。
舅妈笑笑说道:“这个憨闺女,能有个好儿子傍身,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舅妈给的钱太多,我不敢都交给丁香姐,我怕她那个被爱情溶解清洗过的猪脑袋,会把钱都交给她所奉献的神圣的爱情。
每次我给她留一些钱,都再三警告:“姐,爱情归爱情,你可以裸婚,但是你不能拿着我的钱去讨好你的‘白马王子’,维护你可怜的爱情,这是我给小宝的,你可以花,但是不可以送人!”
她总是温和地笑着点头:“知道啦,我知道啦!”
我叹口气,问她:“姐,你现在还相信爱情吗?”
“信啊!”她笑着回答:“我也知道
这多半是走向毁灭的路
但,为了你,为了你
我什么都甘愿!”
“徐志摩的诗啊!”我吸吸鼻子,耸耸肩,鄙夷地说。
“林徽因也说了:我相信我爱你//依然,始终,永远。有始就应该有终。”表姐笑着说:“那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卖字儿的人也是为了讨生活,才在文字里美化爱情的。”
“他们害了张幼仪,都是些坏怂,你怎么不学点好人的东西啊?”我瞪她:“再说,你心里挺清楚的嘛,为什么不回去?这屋子里有人真心实意地为你好吗?”
她低头不语,保持沉默。
小宝会坐了,会爬了,会走路了……
只要远远地听到我的声音他就会找过来,看到我,他就会伸长了胳膊让我抱。
“他不让别人抱他的,狗剩都不要,就要我,和你,抱他。”丁香姐笑着说。
“那我太荣幸了!”我亲了亲小宝,摸摸他的小脑袋,抱着他问道:“小宝,‘苹果’的英语怎么说呢?”
“apple!”他回答道。
“真聪明!”我夸他,挠他,他就在我怀里扭来扭去地笑。
“我打算去放羊,狗剩说他借钱或者贷款买一群羊回来。我去放羊,他去上班,我只要把养群赶到山沟里或者山坡上就行了,等它们吃饱了就再赶回来,狗剩说,很好弄的。”
表姐笑着对我说:“小羊长大了,又繁殖小羊出来,又长大了,又繁殖,我觉得很行的,没问题的,我们到时候把房子盖起来,再买个小汽车,衣锦还乡去看爸妈和你们。”
“给你说要去借钱,还要贷款呢?他一天一百五,一个月多少钱啊?他把钱都交给他妈了,给你说这个?”我气愤难平:“骗子!骗你放了羊,到时候卖了羊的钱都交给他妈去,再给你说是要‘还贷款’?”
丁香姐看着我笑:“他就是耍心眼也没什么的,我们都有了小宝了,他还能有二心不成?”
“你瘦得一阵风就刮跑了,放什么羊?不去!那些都是男人们干的活,凭什么你去?”我剜她一眼,对小宝说:“他耍心眼就很可疑,对吧?你妈就是个傻货!”
小宝就点点头,“咯咯”地乐。
“嘿,你说啥小宝都听,还点头。”丁香姐醋意满满地说。
舅妈那里已经保存了很多丁香母子的照片,时不时地摸摸照片里小宝粉嫩的小脸,满眼都是慈爱。
小宝也无数次从我这里看到了姥姥姥爷的照片,让他亲亲姥姥姥爷,他就会把小嘴凑到照片上去,口水也就都沾了上去。
丁香姐终究是不愿意这样落魄地回去的,她开始放羊。她还是想要过上好日子再回去,她说:“那样,事情就圆满了。”
零三年春节刚过,我便给丁香姐买了个红色小翻盖手机,很漂亮。小宝学了几天后,居然能背出来我的电话号码,还会打给我,我直夸他聪明。
八月节的时候,舅妈说她总是梦见姐姐在山沟里跑,去赶羊群,掉沟里了,她心慌得不行,让我陪她去普化寺烧了香,又捐了些钱粮,她才安心一些。
舅妈又开始买煤。“万一你姐姐要带孩子回来呢。”她说。
“昨天小宝说他数了数,现在有二十只大羊了,能卖一万来块钱了吧?”我笑着说。
舅妈叹口气:“唉,你姐姐就是个受苦的命,有福也不会享,看来是要享儿子的福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许她这样子受苦,有这样子受苦的舒心吧。”我安慰她。
十一国庆节和八月节合并放假,舅舅也在家里,我们正商量着中午吃什么饭的时候,舅舅的手机响了。
“闺女摔了。”接完电话,他对舅妈说。
“我去看看她。”我急忙去拿车钥匙。
“你别去,也不知道人家要送你姐姐去哪个医院呢,说是伤了腰,挺严重的。”舅舅低头说:“再等等吧。”
舅舅舅妈一直都在托人打听表姐的消息,从没有停止牵挂表姐,这个电话,看来就是那个报信的人打的了。
我们都在等下一个电话。
我有些慌乱,我向来对舅舅舅妈报喜不报忧,烫发头和狗剩对表姐并不好的事儿,我从来都没有说过。
那个烫发头会拿着钱,送姐姐去哪个医院呢?
我们都没有心思吃饭,一直熬到半夜,我们才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吃过早饭,还是没有消息。我们焦急地等待着。都坐在客厅各自看书,其实,大概,谁都看不进去一个字。
门口有农用三轮车停下来的声音,乱哄哄地进来一大群陌生的农民模样的人,他们抬进来一张门板,然后把门板放在院子里。门板上躺着个人,还盖个被子。
我跑过去,掀开被子,看见了丁香姐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脸,她看了我一眼,别过头去,她的眼神冷漠而决绝。一个紧紧地抱着她左胳膊的小孩子抬起小脑袋看着我,却没有向我伸出胳膊。
“小宝,我是小姨,别怕,有小姨呢,小姨是奥特曼呢。”我伸手去抱他,表姐拽了一把小宝的腿,就放开了手。
我把小宝交给了舅舅,小宝乖乖地喊:“爷爷。”
有一个年长些的人出面,拉着狗剩的胳膊对舅舅说:“丁香她摔了一下,狗剩家里穷,实在是没钱,给她治不了,把她给您送回来,还得求求您留下她,去医院给她治治。”
“立个字据,写明白,这娘儿俩你不要了,以后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得出三个人写名字摁手印,你们才能走。”
舅舅清冽的声音响起来,说得很轻松。就像是在说:“这些瓜都卖吗?我全要了。”一样的简单。
丁香姐终于捂着脸哭出了声。
捻纸做杯字为酒,君若无心我亦休。
这,算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吗?
不知道表姐的心里是何等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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