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5

市局人事处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出了电梯第一件事先看看左边，或者先看看右边，发现找不到那个写着人事处的牌子，便又往前走两步，直到能看见牌子为止——倘若第一眼看见“人事处”三个字，就能大踏步直行，否则就要暗自懊恼一声敲里吗然后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顺着牌子上的箭头方向找到1305，等待那可能到来的头被捶爆。

我大概是极高频率自己坐中巴往返市局县局的唯一的人。因为年纪大，人又显老，几个同事便偶尔称呼我为“琛哥”，有时也直接喊我名字，更多时候则是心照不宣的省去称呼：“你来了。”我一到1305，总有人会看着我笑道：“你又是自己坐车来的吧？”我只能无奈说是啊，然后为了缓解尴尬反问一句：“你是单位派车？”得到的回答常常令自己更尴尬。尬过以后开始交流工作心得——宋老师或王老师的办公桌前往往早已排起了长队，毕竟坐中巴比不得坐专车，是要慢很多的，只能先交流一番提前做做功课——交流过程中几乎都能听到有人惊呼某个地方做错了，引得众人善意地幸灾乐祸一番，办公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初初来的时候，人事处基本只能见到宋老师王老师二人。倘若上报材料的对象是宋老师，我心里大多是不慌的，因为宋老师性子慢，一般就算材料有什么问题，她也不至于捶我，偶尔问题严重些，她也只是加重语气，气势并不算如何强大。我想大概是因为她电脑桌面放满了图标的缘故罢——图标多意味着烦心事多，没空和我动气；又或者其实是因为她知道我记得她的公务卡密码？

倘若上报材料的对象是王老师，情形就大不一样了，我常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慌成马——虽然现在也不太会慌了，因为脸皮早已千捶百炼了——因为王老师性子就比较急，性子急的人脑袋转得快，我跟不上她的思路，常常是她问起你这里为什么填了这个错的，我只会嗯？什么情况？哪里？我也不知道啊王老师……然后在一股危险的气息中面带尴尬而不失悔恨的微笑接过材料：“我再核对一下！”

排队的人多的时候，几个同事便会在走廊闲聊或者在另一间办公室一边改材料一边闲聊，话题不外乎陈阿姐什么时候在昆明买第三套房啦，董小姐是不是又被介绍对象啦，小兄弟昨晚又去了哪家全国排名第几的夜店乱嗨啦，辅辅辅又学会什么像分页预览那样的骚操作教教我们啦，郁老板……郁老板已经审完表走了？走走走赶紧去排队……1305方圆几米的空间俨然成了人事干部们苦中作乐的好去处。

夏天来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热。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准备要报的材料，战地记者和梨媛发来前线最新消息：人事处……要搬了。我楞了一下，又楞了一下，急忙向宋老师询问消息真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的我像失了魂魄一样，天气虽然炎热，我的心却是凉了。因为我还有好几样材料要报啊！于是第二天我五点就起来，坐最早的一班中巴赶到了市局，赶上了可能是我在市局的最后一顿早餐，也赶上了最后一次在1305报材料。报材料的间隙遇到搬家的邵、黎、姜三位老师，按理我应该出手相助，但我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不要帮他们，让他们搬不完。”于是我坐住了。报完材料不得不走的时候，脑海中没来由浮现出叶统帅的一句话：这是人类的落日……

夏天已经到了，秋天还会远么？或许将来我还会坐大巴到市局报材料，或许将来还会有人问我是不是又自己坐车了，或许将来我们这一群时常相约市局的人事干部还会在另一个地方排队报材料，或许。

看到宋老师发的朋友圈，我终于清醒认识到——大约1305的确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