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丰村出来后，我踏上了一段漫长的乡村路。

由于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很猛，温度在30度以上。这里的乡村公路两边没有什么树子，只长草和庄稼，完全把我暴露在烈日之下。

路上白晃晃的，两边几乎看不见人烟。

走了一段路后，又看见渝黔高速公路了。实际上，我一直在沿着渝黔高速公路行走，这条高速公路与很大一部分盐茶古道重合。

好不容易看到前面路旁有几根竹子，撑着一片小小的阴凉。我连忙躲在竹下休息喝水，想起还没有吃午饭，都中午1点过了。

于是我拿出早上准备好的芝麻杆，权当午餐吃了起来。

嗯，这种夹心芝麻杆真心难吃，虽然外观长得跟重庆主城超市卖的差不多，但用料就差远了。虽然我不是一个吃货，但也算是半个~

有点委屈自己了！嘿嘿！

休息了一会，喝了不少水，我继续往前走。

我的下一站叫分水岭。

（一）

走了近一个小时，一个人都没有碰到。

然后我碰到一条岔道，如何走？

只能自助了。

我拿出手机，开始导航。

居然有分水岭这个地名，这使我颇感惊奇。因为我一路走来，手机导航地图几乎没什么卵用。除了一些大点的城镇，我走的地方都很偏，地图上基本找不到。经常搞得手机比我还云里雾里。

这次有戏。

于是我按手机地图的指示，穿过了渝黔高速公路，从另一面往前走。

走出了大约三里路，手机显示分水岭快到了。

前方出现了一个山谷，一条黄泥烂路通往里面，显然那里正在施工。

我踌躇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里面乱石密布，左边有一个大坑，右边则是一面山壁。

道路中停了几台搅拌机，但却没有人。路变得非常难走了，需要在起伏的弃土乱石间穿行。

前方出现了一股溪水，从左边的山际垂直挂下来。

手机显示这就是分水岭了！

但，但是前方好像走不通了……

整个工地没有一个人，此时正是中午1：40分左右，烈日当空。

一个寂静的山谷。

我停下来休息、喝水。

其实是想等人问路。

大约等了20分钟，几个建筑工人从后面走了过来。他们一定是下午2点开始上班哈。

我如获救星，之前几个小时都没遇到一个人，忽然觉得好亲热（以前在大城市觉得人多烦，这会看见人就觉得亲热，算不算犯贱？）。

连忙找他们问路。

一位四十多岁的工人对我说：“前面走不通了，而且这里并不是分水岭，真正的分水岭在高速公路对面，须翻越一座小山，上一座人行天桥，那里是巴南和綦江交界的地方，所以叫分水岭。”

他还说他一位工友就是那里的人，他们都是住在附近的民工。

我问他们在修什么工程？

他说他们在修水库，将来这里会蓄水。

我拿出相机拍了几张，一位老年工人见状，以为我是记者。连忙推起车，在搅拌机旁摆了一个POSE造型，并且对我露出微笑。

我忍住没笑，给他拍了一张工作照，旁边那几位工友倒是哄笑起来……

我于是倒回头走，刚才给我指路的那位工人跟着我，说过来给我指路。

倒回走了一百米左右，那位工人说：“你看，左边的高速公路有个涵洞，穿个那个洞子，然后往左走，那边有一座小山，山上有座天桥，那里就是分水岭。你要走过天桥，才能继续往前走……”

好嘛，虽然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但我还是非常感激他。

一群朴实的农民工。

（二）

穿过高速公路涵洞后，果然左面有一座小山。

一条新修的碎石路延伸至山上。

远远可看见高速路上有一条人行天桥，高高地架在两座山梁之间。

我沿着碎石路走了一下，但没找到通往人行桥的路，四周杂草丛生，足有一人多高。

我决定坐在树荫下休息。

此时，太阳正烈，烘烤着大地。

我喝干了水壶里最后一口水。

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感觉头有点昏。NND，不会中暑了吧？

休息了一会后，还好，一切恢复正常。

我忽然想起我在医院做人事主管时，曾组织了一次男女混合蓝球赛，那天也是太阳很大，阳光很刺眼，但大家玩得很嗨，笑得前仰后合的，但后面一位新员工对旁边一个人的耳语传入我的耳朵：“这家公司真是奇葩，尽玩些怪头怪脑的东西……”

为什么又想起这些事来，真是奇怪！

我继续前行。

由于没有找到路，我不得已在乱草中用脚踩出来一条路，终于来到天桥上。

这是一座很窄的人行天桥，仅容两人并行，两边用铁丝网罩住。桥下面就是渝黔高速公路。此刻，高速路上车辆穿梭，一派繁忙，而桥身也不时发出微微的颤动……

按照刚才那位农民工的说法，这里就是真正的分水岭，也就是巴南和綦江分界的地方。

我终于走出了巴南区，来到了綦江区。

算是一个小小的里程碑。

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然而，站在这座微微发抖的天桥上，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庆祝动作来。我以前认识一位朋友，搞户外探险的，遇到无人的旷野，他们一群人就在那里裸奔，开心得不得了……

想想算了，还是续续走吧！

过了分水岭，是一坡下山路。

有一段是青石板路，路上还有被马蹄踏出的凹槽，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盐茶古道？

走了半小时，下得山来，来到一条不宽的水泥乡村路上。

终于钻出荒草丛，又踏上了平整的大路。

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下一站将是綦江新盛镇号房村。

我进入綦江境内遇到的第一个村子。

（三）

从分水岭到号房村，大约要走四里路。

我迫切希望能找到卖水的商店，因为非常口渴。

太阳很大，水早就喝光了。

但这一路走过去，两边的农房倒是多，但基本都关门闭户，几乎看不到人迹，更不要提商店。到后来，我都不奢望能找到小卖铺，只希望能找到一户人家，能向人家讨点开水喝。

寂静的农村！

为什么这里的农村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很多荒芜的农田！没有年轻人和小孩，没有生机！

这是这里农村目前最触目惊心的现实！

我后来慢慢理解了农村的衰败，可以用三句话来概括。

第一句话：因为不方便！

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特别是你在大城市生活惯了，这一点体会尤其深刻。比如我因为时间晚了，想到南龙吃晚饭，但过了晚上八点，所有的馆子都已关门，我沿着镇上的大街走了两圈，硬是没有找到可以吃饭的地方！最后不得已买了一串香蕉回去充饥。这还是一处较大的场镇。在一些小的村庄和镇子，这种情况更严重！如我从华丰村走到号房村，大约有二十几里路，有不少的农舍，但几乎没有碰见几个人。

连购物这种最基本的需求都尚且如此，其他你在城市享受的便利就更是奢侈了。这一点，相信在那些最先进城的农民心中体会更深。包括购物、交通、医疗、教育、网络等资源，城市都远胜农村。

人人都向往过更好的生活，这一点，是理性选择的结果，谁都没有错。

这是城市化的结果，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在这个过程中，城市的虹吸效应是农村无法抵抗的。

第二句话：因为不划算。

从投入成本的角度考虑，在农村种地不如在城市打工划算，这已经是农村人的共识。除非你没有能力选择。就像华丰村的熊立森老人告诉我的，有能力的人都进城去了，并接走了他们的小孩。留下来的都是老人，守望着他们最后的家园。

也许，这是一个国家城市化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当有一天，城市化进程完成后，城市的人会向农村反流，输入先进的技术和资金。那时候，农村才会迎来真正的希望和复兴。

第三句话：没有能力了。

由于城市化吸走了农村的精英人群和国家长期计划生育的执行（那时的观念认为：人口就是负担），导致现在农村的人口变少，留下的青壮年更少，很多家里只剩下老人，老年人费尽力气种地，结果也就是够自己吃，还不如买方便，要是累着了生病则更是划不来。反正也不像过去，每年还要给国家交公粮。

因此很多农村家庭已经没有能力种好地了，导致农村大量荒地的出现。

由于2006年中国农业的改革，取消了农业税等，现在农村人也不需要交什么税了，这虽然给农民们带来了实惠，但客观上也养懒了一些人。

这就跟欧洲的高福利制度一样，主观上都是为了国民好，但客观上阻碍了社会的发展。

以上三点的结论就是：农村留不住人了。

（四）

快走到号房村时，路边一堵墙上出现了“副食”两个字。

这两个字在此刻的我看来，不亚于在沙漠中迷路的人，喝光了所有的水后，忽然看见路旁的指示牌上写着“水源”两个字。

我上去查看，原来旁边有一个小院，里面的屋子传来哗哗打麻将的声音。

几个中老年人正在屋内打麻将。

我问有不有水卖？

一位中年男子边打麻将边说：“有卖的，你等一会，我把这把割了来。”

好嘛，我如释重负。

终于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