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来了。”他说
和往常一样,乌尔苏拉听到他发表预言又试图用家庭主妇的常识来。然而,奥雷里亚诺对一切逻辑解说浑不在意,对自己的预感确信不疑
“我不知道是谁,”他坚持道,“但不管是谁,人已经在路上了。
果然,到了星期天,丽贝卡来了。此时她只有十一岁。
她的所有行李包括一个小衣箱,一把绘有彩色小花的小摇椅和一个帆布口袋,袋里装着她父母的骨殖,一刻不停地发出咯啦咯啦的响声。
奥雷里亚诺预言了,丽贝卡的出场,带着父母作响的骨灰。
数天过去,她什么也不肯吃。谁都无法理解她居然没有饿死,后不印第安人一他们一刻不停,悄无声息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发现她只喜欢吃院子里的湿土和用指甲刮下的石灰墙皮。
丽贝卡吃土的习惯,看起来十分诡异的习惯,谁都无法理解。
于是,她和其他家人一样名正言顺地用上了丽贝卡·布恩迪亚的姓名,那也是她一生用过的唯一姓名,直到去世从未玷污。
丽贝卡改掉食土的恶习后,有了布恩迪亚的姓。
她的守口如瓶并不奇怪。她虽然表面热情坦诚,实际秉性孤僻,从不敞开心扉。她已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身材修长结实,但仍旧喜欢坐在那把和她一起到来的小木头摇椅上,那椅子加固过多次,扶手已经不见了。没人留意她到了这个年龄还是喜欢吸吮手指,她一有机会便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并养成了面朝墙壁睡觉的习惯。
她又开始吃土。
她从中品出了他鲜血的重量和温度,这感觉在她口中猛烈烧灼,在她心里留下安慰。
对爱情的不确定,她又开始吃土。
丽贝卡每天下午四点待在窗边绣花,等待情书的到来。明明知道运送邮件的骤子每十五天才来一次,她依然天天等候,相信他们会算错时间,任何一天都有可能到来。
然而事与愿违,有一次到了预定的日期,谋子却没有出现。图贝卡绝望得发疯,半夜爬起来,自戕般饥渴地吞下把把花园里的泥土。她又痛苦又愤怒地哭泣,咀嚼着柔软的蚯蚓,咬碎蜗牛的硬壳崩裂牙齿,又呕吐直到天亮。她陷入一种迷狂的衰弱状态,失去意识,在毫不知耻的呓语中吐露心声。
对于爱情,一件平常的小事,都能让她撕心裂肺,绝望到发疯。
只有丽贝卡受了阿玛兰姐的威胁一直闷闷不乐。她了解妹妹的性格,了解她的高傲,因她刻毒的怨恨而担惊受怕。她连续几个小时躲在浴室里吸吮手指,竭尽全力抗拒吃土的诱惑。为了摆脱心头的忧虑,她请庇拉尔·特尔内拉为自己推算未来。说了些模棱两可的套话之后,庇拉尔·特尔内拉给出了预言
“只有等你父母入土为安,你才会幸福。”
丽贝卡与阿玛兰妲的争夺战,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寻求语言的安慰。
但何塞·阿尔卡蒂奥都已忘却,因为海上生涯里有太多事情塞满了记忆只有丽贝卡一见面就被他征服。那天下午看见他从自己卧室门前经过,她就觉得比起这个呼气好像火山爆发、全家都为之震颤的阳刚化身,皮埃特罗·克雷斯皮不过是个好赶时髦的文弱小子。她寻找切借口接近他。
丽贝卡对许久后归家的何塞·阿尔卡蒂奥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选择他并结为夫妻。但却不被家人理解,之后被赶出家门,从此不再回来。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乌尔苏拉开始呼唤丽贝卡的名字。迟来的悔恨和突如其来的敬意激发了旧日的亲情,她明白只有丽贝卡,从未喝过自己的奶水只以地上的泥土和墙上的石灰为食的丽贝卡,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自己的血液而是陌生人的陌生血液他们的骨殖仍在坟墓里咯咯作响——拥有冲动心性和炽热情欲的丽贝卡,才拥有无畏的勇气,而那正是乌尔苏拉希望自己的后代具备的品质
“丽贝卡,”她说着,手在墙壁上摸索,“我们对你太不公平!
晚年将近失明的乌尔苏拉在想起丽贝卡时,充满了悔恨,她的勇敢与果断,对丽贝卡充满了敬意。
丽贝卡忍受折磨好不容易赢得的孤独特权,绝不肯用来换取一个被虚假迷人的怜悯打扰的晚年。
她,从未玷污布恩迪亚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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