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骗了。”Y听到的，是随着电波传输到自己这，X带着笑意的声音。
“什么？”疑惑之下，Y脱口而出的疑惑。
“没事，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在国外没有被骗，回了国倒是被骗得干净呵。”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日午夜的树也做了休息，X低低的讲述声，从手机里传出，攀着Y的手指，跨了脚，往Y的头顶、肩膀一点点挪去；顺着Y的骨节，小碎步哧溜进了Y的手臂，一路滑向Y的脚底。带来丝丝凉意。
“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带满了面具？假的，哄人的玩意儿。
“我有过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不这样做呢？为什么我单来当受害者呢？我也可以去骗别人的钱来补上我被骗取的这一笔。”
Y转身离开了阳台，这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倒是凉飕飕的，冷得直让人疑惑。
“你不是这样的人。”Y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在走廊大剌剌的白炽灯下，青筋耸动。
“真失望啊……”那一声小小的拖音，短短的，却充满了无奈，不料一转，“诶我不是去出版社实习了嘛！”
“嗯，怎么样？”
“还不错哦，每天和纸啊、书啊在一起，是我喜欢的那种感觉呢！”Y听着那原先困在沙漠，而今恍若找到了绿洲的旅人的嗓音，那干涸的、又有了滋润的声线，笑了。“就像是纸媒的复兴！在那，你看得到新媒体的身影，但是纸媒并没有被侵蚀，他还是那的王。真好。”X机关枪似的笑意一个接着一个涌动在电波里。
“我其实不怎么说‘纸媒的复兴’。纸媒还存在着，只不过不再被所有人关注。但是无论怎么样，仍然有一部分人能够感受到，坚持去感受。”
“好像是哦，他只是沉寂了，但不是消亡。”X一顿，然后是拔高的声调，“哇，原先我只是因为自己喜欢铅印的文字，喜欢纸质的文本，想着进出版社。现在你这么一说，我有一种自己好伟大的感觉哦。你看，为了或许一小批，同我一样喜欢的人，创作、发行，让这群人、让他能够坚持下去。好棒啊！”
“很棒，有时候正是因为只为了几个人，却去追逐、去坚持，让人在那份微弱中感觉到力量，真切得感觉到纤弱的真与美。”Y划拉了一下门，看着眼前望出去的那一片黑暗，几盏零星的灯，闪着。
Y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连日来，论文带来的除了无止尽的修改外，还有无止尽的疑惑——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执拗于孤儿的话题——孤儿院的孩子与社会的联系。
“还记得我跟你后悔过的那个，关于孤儿院的论文题吗？第一次我去，那些小孩眼中的戒备与敌意出乎我的意料；第三次、四次我去，那些放下手中几袋旧物，就要和孩子合照的访客出乎我的意料。
“如今我不止一次庆幸，自己把这个课题承担了。孩子眼中的戒备与敌意是因为他们害怕被挑拣、被选择、被再次抛弃；访客中有为了自己满腔的热血，或者说，”X听到听筒中一口长而深的吸气，和混着压抑的一口吐气，“为了那泛滥的同情心。但是当你看到每周都按照和孩子们约定的时间，风雨无阻来到孤儿院的志愿者们，看到他们身上包裹着的风雨，碰到他们衣服上灼灼的烈日；当你看到每天早起询问日期的孩子们眼中的想念，听到志愿者的声音回头时候他们眼中的兴奋与安心。
“即使我能够找到的相关资料有限，即使我每天都要在学校和孤儿院奔波，即使我花了很长时间、做了很大努力才让孩子们对我放下戒备，我都希望我能将这个课题呈现出来，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真正关注、关心这些孩子们。
“我只有一个人，我也看到了很多伪善的面孔，但是只要是有一个人，能够从此关爱这些孩子们，我便觉得无论我要花多久去完成这个课题，一切都是希望。
“明白吗？”
X回过神来，刚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鼻音，“嗯——”X清了清嗓子，拉开了窗帘，继而一字一顿说道：“相信“真善美”的存在，即使那一部分变得很少很小。对周遭保留一点信任，再怀一点希望……”
小曳慢慢睁开眼睛，视线迷蒙中，看到手中的手机，划开页面，那几个“被诈骗”的字眼儿先后蹦入眼中，夺取了那迷蒙；小曳轻轻地、小心地吸了一下鼻子，房间里熟悉的味道重新灌入；小曳缓缓抬手，按在了胸前，是心跳，很轻盈。小曳笑了，退出界面，打开了微信，那里有孩子们的笑脸，小小的；有真、善、美，小小的。但，那般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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