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秀睁开眼醒来,看到阿伟在自己身边睡着。搭在额头的的毛巾滑落在地,面前的几盆水还有地上的一摊水渍,种种迹象表明她昨夜是发烧了,是阿伟一直照顾着她。她回过眼睛,感激地看着沉睡的男人。
阿伟是下半夜才睡下的。身子蜷缩,一张脸棱角分明,像经雕刻大师的手一刀刀刻出来的。这人白天明明面色清冷,看上去极不好相处的模样,却淳厚良善。深处异乡差点被人卖掉,不仅被他救下,还被当做亲人般尽心照顾,一想起这些,香秀心里就觉得暖。她不自觉地把他和肖龙放在一起比较。眼前的男人虽没受过高等教育,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比那下三滥的人强百倍、千倍。
看着他沉睡后面容松缓柔和,香秀觉得有颗种子在心里悄悄萌发。一颗芳心不仅对他有了感激之情,更有女人对男人的喜爱。但一想起男人这病,她又惆怅不已。她又在心里暗想: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如果她能走出大山一定要带走他,带他去城市的医院治疗。但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能不能逃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内心不禁伤感起来。
伤感似乎有脚会跑会跳,像一根不安分的青藤会蔓延伸展。悲伤的香秀想起多年恋人的背叛、狠毒;想起对家对父母的思念,心里愈发觉得委屈。她眼圈儿一红,泪水擦着脸颊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带着温度的液体,跌落阿伟的手臂上。他惊醒地睁开眼睛,面带紧张地爬起来。
“你,你别哭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男人恐慌的表情出卖自己的担心,愈发使得香秀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不停地落个不停。
“我想回家,我想我妈了!”她像个孩子嘤嘤哭泣。阿伟却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
“那钱,等我回去就让我父母寄给你。”香秀以为男人是心疼那七千块钱。
“你暂时不能走,山虎的手下随时窥视着木屋,我们一出山就会被发现。”
“不是给钱了吗?他不是说过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香秀瞪大眼睛不解地问。
阿伟轻声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你呀,和我妹一样单纯。”
后来一连几天,阿伟白天睡觉晚上出门,神神秘秘。经他这几日的照顾,香秀情绪稳定体能也慢慢恢复,人又变得生龙活虎,只是面上郁郁寡欢不喜欢笑了,而是每天吃了饭,看着外面的大山发呆。
乌石这座小山村,除了蔽塞山路难走外,有它独特的地方魅力。这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每天凌晨山峦被薄雾笼罩,远处的山林,犹抱琵琶半遮面般令人遐想翩翩。这种美,令人神往心情愉悦。当太阳从山顶露出笑容,丛林和村庄的身上便多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橘黄的颜色煞时暖透全身。这样的景致,香秀还是第一次看到。要不是发生那档子事,她真想跑去外面欢呼跳跃,高声歌唱着大自然传奇的美。然而此时的她,心像被蚕茧包裹,已跳动不起来。
这样的日子挨到一天的傍晚,阿伟背着一个囊鼓鼓地袋子回到木屋才算结束。他放下袋子转身进了后面那个豁口,很快有叮叮当当的响声传出。不大一会儿,就端着两碗油泼面走了出来。把其中一碗推给香秀说,赶紧吃了。香秀抬抬眼皮没说话,说实话她真不没有胃口。男人又推了推碗碟,用命令的语气说,赶紧吃,吃饱了送你去坐车。一听坐车,香秀蒙尘的眼睛腾地亮了。她伸手拖过面,用颤抖的手挑起面塞进嘴里快速地咀嚼。咽下一口面条,用一只手戳着埋在碗底的鸡蛋兴奋地流眼泪。
这些日子,阿伟家的鸡蛋都进了她的肚子。她吃的白白胖胖,而他每天清汤寡水丝毫没有怨言。香秀看在眼里虽感动万分,却无力表达更无法回报。
收拾了碗筷男人没说走,而是眯着眼斜依在床头假寐。香秀等得着急,却又不好意思问,踌躇半天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角。
“去睡觉!”阿伟没睁眼看她,却从嘴里蹦出一句话。香秀愣在那里,听着耳边低沉的酣睡声,她真想冲上前撮着男人的衣领问他,不是说好要去坐车吗?快起来收拾赶紧走啊。可她又没那个胆量,这段日子在人家混吃混喝,连人都是他救得,她有什么权利对他指手画脚。想着想着,香秀身子一歪意念变得模糊起来。
睡梦中有人喊她扯她的衣袖。
“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咱们马上走。”一听这要走,香秀一骨碌爬起来。其实也无需收拾,阿伟已经背上挎包准备好了。她抓了几把头发去摸手机,这才想起手机早就被肖龙拿走了。
香秀跟在阿伟身后,一头扎进茫茫黑夜。大山不同内陆,晚上空气清冷,风像踹了刀子,直往人的身上捅。她打了一个寒战,紧随着阿伟的脚步前行。漆黑的夜让她分不清南北东西,而男人像长了一双会发光的眼睛,手电也不开,拉着她东拐西拐,翻越崎岖的山路来到一座小镇。通过商铺玻璃窗户透出的光,香秀发觉这就是她和肖龙下车的地方,那时候她还有一些意识,也打量过这里几眼。
阿伟把带着她来到一处站牌前,用手电照了照,通往县城最早的是凌晨五点半发车。现在眼看着要到五点了。看到香秀一脸疲倦,他带她寻到一处店铺门口的破躺椅,安排她坐在上面,把肩上的包裹塞进她怀里说,你在这等,我转转就来。
香秀抱着包裹正在打瞌睡,听见阿伟脚步错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赶紧的,来车了。果然,一辆晃着两只大灯的公共汽车,慢慢在站牌停下来了。阿伟一手抓起包裹一手抓着她的手,脚步慌乱地把她先推进去,随即自己也挤了进去。当司机一看站牌上再没旁了,车门一关,启动车子飞驰而去。
车子到了县城天已大亮。下了车,阿伟一边回头张望,一边把香秀护在胸前挤到售票口。
“你的家乡是哪座城市?”
香秀赶忙报上名字。售票员指指另一扇窗户,阿伟又抓着她赶忙跑过去。当付了钱售票员把票扔出来,他低头一看就把票塞进香秀手里,“咱们挺幸运的,马上就要发车了。走,去那边。”香秀有些想笑,感觉自己像个跟着大人出行的孩子似的,一切行为听指挥。
上了车找了座位,阿伟长叹一口气。他把肩上的包裹重新塞进香秀胸前说,这里面是些吃的东西还有水、手纸。到了家老实待着,以后不要乱跑了。”见阿伟转身要走,香秀扯着他的衣角没说话,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儿。
“伟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我想抱抱你。”一路上,香秀都在隐忍自己的情绪跟着他走。连她自己都奇怪,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当她看到细心的阿伟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那些藏在心里的东西,还是关不住地跑了出来。
“走吧,一路顺风。”阿伟硬着声音慌忙挣脱她的怀抱。车子即将始动,香秀放下包裹跑到车窗前,透过落下的玻璃朝着他呼喊,“伟哥,等我,我还会再回来的……”喊话期间,泪水再一次封锁眼目。她擦了擦眼睛再望过去时,这才发现阿伟正与几个人撕扯一起。竟然是山虎的手下。那驼子山虎,正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往这边跑。
“姓乔的,不拿钱别想把人带走。”车门关闭后,客车工作人员正在检票。
“你私自买卖人口还给你钱,想的美!”
“兄弟们给我打。你,去车上把那妞儿给我揪下来。”
一听这话,阿伟急忙上前搬倒横在他眼前的男人,朝着这边大喊,“快走啊,要抢人了,快开车!”司机似乎和阿伟很有默契,工作人员,也恰巧剪完了最后一名顾客手里的车票。车屁股吹出一团黑色的烟雾,四个轱辘拼了命地往前奔跑。
香秀又一次泪流满面了,她朝着站台上的男人用力挥舞着手。男人看到车子扬长而去,嘴角刚要扬起,却被人砸倒在地。看着挥舞的拳头,像墨点落在阿伟身上,香秀感觉心被利器刺穿了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车子越驶越远,坐在里面的女孩儿,一只手却握着一个布卷儿哭得稀里哗啦。那里面有一沓新旧不一的钞票。看着面前一堆的鸡蛋、烙馍和火腿肠,香秀感觉自己心要暖化了。列车继续前行,近前的风景也换了一批又一批,载着香秀和她心里对阿伟的担忧和万千不舍,飞驰着奔向家乡。
伟哥,你要好好地等我回来,我一定还会回来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将手里的布兜宝贝似地护在胸前,随着列车哭哭啼啼了一路。没人能猜透她为何而流泪。
尾声
而今,香秀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小家。她不仅教导孩子们一心为善、大爱温存,始终要做一个善良淳厚的人。每每看到身边有需要帮助的人,更会出钱出力伸出手去帮一把。她在用行动回报社会,回报那个曾经不顾性命安危,鼎力相助自己挣脱厄运的异乡人。她内心始终坚信:人间有大爱,处处有春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