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大鱼

他住在船上，大半生漂泊，时间久了，不记得来处，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归途。

两岸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亮起的。

那天的天空像是鲸鱼的肚皮，一道道的纹理，粉色掩埋在深蓝里，等待被发现，被赞叹然后被遗忘。

汽笛声悠扬，震醒了江面上纠缠的水草。拉动渔网，常规性地把当日收获扔到货舱，不过是一些小鱼。日复一日机械性的动作让人麻木，但是汹涌的鱼腥味让他觉得真实。

江上有一些雾气，氤氲得两岸的房子有点看不清楚，还飘着淅淅沥沥的雨点。

他看到岸边有人抽烟，侧脸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恋人。努力地让船靠近岸边，想看仔细真切一些。

她转过脸来，面孔是已经苍老了的容颜，穿着花布鞋，颤颤巍巍，银白色的头发在风里凌乱，看得有点心疼。他抬起手来想跟她打招呼，却发现她压根没有往这边看。烟灰在风里飘散，就像多年前的回忆一样。

她穿着花裙子，略带羞涩地站在桂花树下，手里折了一支桂花，月光皎洁，但比不上她明亮的双眸，暗香浮动，心里突然安静下来的瞬间。他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她抬眼看他，眼神中像有千言万语，却终于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默默把她拥入怀中，觉得无比美好。

突然风浪颠簸，打断了他的思绪，不知道到了哪一个码头，一条陌生的大鱼一直尾随着船不肯走，他们都说大鱼是代表守护人的魂灵，不可以随意驱赶。

你跟着我，你是我认识的谁么。他徒劳地试图跟大鱼沟通。

大鱼不说话，鱼怎么可能说话，定定地看住他。

他从朦胧的鱼眼中看见，幼年的他第一次学游泳差点溺水，大鱼救了他。

少年时第一次失恋，在河边哭到肝肠寸断，水里某个地方冒着温柔的水泡。再后来，遇上暴风雨，船差点被风浪撕碎，大鱼给他带来了一块木板，陪他安全漂流到岸。多少个船上饥寒交迫的夜晚，大鱼默默地给他的渔网里送来了小鱼们。

原来一直是你。你出现是告诉我我应该离开了么。

大鱼拍了几下水花，仿佛是在回答他，然后默默游开了。

他跟随着大鱼下了船，越游越远，再也没有回来，不知所踪。

愿你们的梦中都有大鱼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