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天空是悬在头顶上,随时准备掉下来的冰块。人来人往,厚厚的绒衣与皮衣相互摩擦,出站时,人们呼出的热气在昏黄的路灯下肆意扭动,像一场舞蹈。
他习惯性地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短信箱有提示。“还记得我么?”,发信人:18218831596。他怔了一下,“真无聊,肯定是骚扰短信。”
“不好意思”,他的身子被撞了一下,女人欠身笑笑,像是一个恶作剧。
“没长眼吗?”
他原本想说这话。
她转身跑向同伴,手挽手,一副恩爱模样。
“媳妇,咱们去星巴克吧?”
“才不”
“说,是不是背着我偷人了?”
“死丫头,真不正经”
“哈哈”
恐怕没有什么比两个大大咧咧的年轻姑娘更能吸引路人的目光,有嫌弃,也有好奇,当然,还有那么一点点漠然。
没有裹紧大衣,他也觉得挺暖和。
躬下腰去,前臂环搂着凛冽的空气,他手中的帽子扣在胸口。姑娘的身影散失在稀疏的人流中。再次起身时,他把双手插进衣兜,嘴角稍稍扬起,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确信一件事情:他们还会再见。
“妈妈,我什么也不缺啊,你就别担心啦”她打开衣橱,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拨弄着衣架,像是在弹钢琴。“哎呀,我知道了,那妈妈再见啦,你和爸爸要保重身体哦”,按掉通话键,咚的一声,手机被丢进柔软沙发里,险些弹起来。合上衣橱,“呼”她嘴巴鼓起来,心里却泄了气。
她们之间的谈话是一场拉锯战,母亲在最开始总是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她则将计就计,乖顺地接过母亲的话头,然后引向另一件事。通常,在几轮试探宣告失败过后,母亲便开始加大音量,“你到底要撑到什么时候?”命令里带着一丝央求。
没有蛋糕,没有红酒,没有礼物,没有母亲的祝福,今天,她27岁了。
电话声再度响起。
“妈,我现在有事,呆会儿再打给你。”
电话那头一片静默。
“喂?你是?”她放下手中的镜子,猫咪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没有一丝动静。
“杨彤,你身份证丢了吧?在我这里。”
“你是?”
“单向街花家地店。”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一场预谋。
“还记得这里吗?”他手执小棒,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咖啡流绕着中心激烈地旋转。
他笑笑,食指和中指伸进胸口处的大衣口袋,像觅食的鹤般衔出身份证,摆在桌上,缓缓推向对面。
她低着头,接过卡片,“谢谢”。她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我们认识么?”
“我是林峰,瞧,我们已经认识了。”他小啜一口咖啡,微微一笑。
“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叫杨彤”她摘下手套,松开箍在脖颈上的纽扣,“这是郑重的自我介绍哦”。
“很高兴认识你,喜欢什么书呢?随便挑,我是这里的会员,仅此一天”
“真巧,我也经常光顾这里,我最喜欢的是这本” 她从包里掏出那本被翻了千遍的《怀特随笔集》。
“你随时都带着这本书?”他双眉上扬,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不得不说,E.BWhite是位超绝的文体家。”他端起咖啡,送到鼻尖。
“哦?也许你只是把书评背下来了?”她狡黠地试探道。
“如同宪法第一修正案一样,E.BWhite的原则与风范长存。”他有意把喉咙下压,对自己的美式发音感到颇为自得。
“哈哈”她笑起来时脸上会泛起红晕。
夜深时,他们一起走到街角。迎着浑黄的路灯。寒冷的空气里,她抬起头看着他,雪白的颈铺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像一只囚在笼里的天鹅。她气息的形迹在空气里肆意扭动,像一场舞蹈,美的令人窒息。掏出口红,她在他的胸口处画了一个圈。
他接过那本《EB怀特散文集》“再见”她轻吐言辞,模糊的如同日出的第一缕晨光。
回到家时,他草草吃了片面包,热了杯牛奶,却辗转反侧。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胸口处的红圈,好像记起了什么。
翻开她给的那本书,扉页上的字迹依稀可见,那是一串数字,18218831596。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