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的火车

      今天是来大理的第四天了，流云在感受了苍山洱海的圣景后，不禁陶醉其间了。

      晚风很和缓，他坐在客栈的竹椅上，看树影上一点一点的星空。偶或读一点书，抽一支烟，做着自己的好梦。忽然，客栈的灯灭了：怎么，已经到十二点了麽，他想。夜黑的很宁静，然而眼前还流动着温暖的什么。他沿着这流动的东西，回头看见门前柱上挂着一个水晶的灯笼。他全身一颤，这是这么回事呢，他思忖着。

      水晶的灯笼流动着微光，在夜的笼罩下蔓延。流云虽然觉得很美，却也始终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颤动。是它那晶莹的光泽麽，还是黑暗中那不屈的微光呢？他竭力了，然而一点也不清楚。

      桌上的烟灰缸是张嘴的蛤蟆形状，很有趣，也很古朴，他拿在手中把玩，现代，很多艺术应用在生活中，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精致而且新奇，这是他在这次旅行中一种不同于自己生活的体验。这次旅行是在离职后的两个月，他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路上，最繁华的城市也走过，最幽静的寺院也呆过。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去，无论是现在的夜里，还是刚刚过去的两个月。也许不过是出来放松一下吧，他这样敷敷衍衍的想着：“也许就像一个闲云野鹤，多么自由啊~哈哈，几只蚊子在自己眼前盘旋着，如果你们不咬我还是很可爱的，或者吸完血后我又没有痛痒的感觉，就任凭你们咬吧。”他略带稚气的伸出了胳膊。忽然想起自己幼稚园时，曾经救住落水的蜜蜂，而被蛰的事来。想到这里竟痴痴的笑起自己的愚来。

      蚊子降落在水杯上，流云将它赶走，顺手拿起水杯，准备喝水的时候，他又忽然一颤，水中流动着什么，是水晶灯笼的微光。微光倒影在他的眼中，渐渐闪耀起来，就像最黑的夜的明星，或者南非最闪耀的钻石 ，他知道都不是。他知道，那是一只眼睛，与灯火重叠，几天前的往事似飞驰的火车，持续的飞来，“咔哒咔哒”还有“呜呜”的鸣笛。

      那是四天前的事了，流云搭载成都开往昆明的火车。一上车，就有一种拥挤的感觉。他挤到座位前，本以为是靠窗的――因为是一张41号的票――没想到，火车是0开头的座次。略带遗憾，将旅行包狠狠的塞在行李架上，坐在了中间的位置。右边坐着一个男人，很礼貌的问他去哪，是哪里人。旅途既然漫长，聊天也不过如此，流云便拿起书来读。这是一本川端康成的书，名叫雪国。或者是怀着一种“穿过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的桃花源似的浪漫世界的憧憬，流云才在路上漂泊的吧。

      列车依旧咔哒咔哒的行驶着，书也读到了十分之一。正是最美的地方，每次读到这里，他都如痴如醉。当叶子的眼睛与黄昏的灯火重叠的时候，一种不真实的美的感觉流动在他的心尖。流云止住将要滑下的眼泪，将书合上。为什么会写的这么美呢？他想。他将脸移向窗外，平复自己的激动。正是黄昏降临的时候，远处群山有点依稀了，远远的似有点点的人家，炊烟寥寥。流云的余光看见左边坐着一个女子。

      流云在十年前，深深的暗恋过一个女孩，很久。怀着自卑的感情，痛苦的折磨着自己。岁月就似这火车的行驶，向前没有起点，向后没有终点，再美的东西，不过是眼前的一闪烁吧。他失掉了爱情，反而觉得她更美了。可是，也有了一种虚无的感觉。并且对女人怀有一点敌意。

      远处群山连绵不绝，流云在上车的时候，就看见靠窗坐着的女子。然而，或者一点敌意，或者一点恐惧，始终没有看清。黄昏愈加深沉起来了，怎么回事，流云心里一颤，这群山，这黄昏，这灯火。他很激动，知道左面火车窗玻璃已经似一面镜子了。他将很长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手心，颤抖的看着远处的灯火。

      书中的一幕在眼前重现了，窗边女子也看着窗外，将夜未夜的时候，女子的半张脸投射在镜子中，群山就在她脸上流动，山间村舍的灯火在她一只眼睛里闪烁。这种半透明的感觉，美的令人窒息。流云瞬间爱上了这个女子。她是谁呢，她从哪里来，她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呢？激烈的血在他的身体流动着，他慌忙拿起烟，向车厢与车厢之间走去。

      车厢之间的烟雾缭绕，有三五个抽烟的人，看到流云过来，很感差异，他们看到他慌慌张张的抽出一支烟，脸向窗外。流云看到自己的心颤动着，眼角挂上了泪珠，指甲已经深深陷入肉里，浸出丝丝鲜血。真美啊，人生有这样的历程，不是也很值得吗，他想。

      许久以来，他探索活着的意义，此刻他感觉自己马上死去也无所谓了。他读了一本一本的书，接触了儒释道，现代文学，外国文学，美学，历史等种种的思想。他一直叹息时间过的太快，就像自己的名字，如云流逝。还有多少书没读啊，还有多少生活没有体验啊。可是现在，他忽然想到《追忆》中弗朗索瓦丝的话来：“唉，您还叹息什么时光过的快呢，上帝给予我们时光的时候并没有索取什么啊”。就这样，对，就这样!寻找美，然后死去。他喃喃自语。

      他又激动又镇定。回到座位的时候，夜更深了，女子的脸依旧投射在窗玻璃上。窗外的灯火依旧一点一点划过。可是，女子的脸渐渐清晰起来，流云多少有点懊悔。他不再看窗外，半透明的美只在《雪国》里才能找到了。他回忆着刚刚已逝的眼与灯火的重叠。

      “呜呜”火车在某个站停了，女子微微一动，流云知道，连清晰的脸都看不到了。

    “请帮我拿一下座位下的行李箱。”

      流云心头一颤，很想说点什么。终于只是帮她取出行李箱。

      “谢谢！”

      真像一只夜莺的声音，我将永远无法忘记。流云这样想着。看着离去的背影。流云再一次激动的走向车厢之间。

        “人生，真像搭载着一趟列车啊！”在叹息声中，列车咔哒咔哒的又启动了。

流云的火车 流云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