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火车,开始向西转弯了。这趟K5332次火车上,厚重的车体像长龙穿过重山长河,呼啸着驶离了繁华。
陆离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不时望向窗外:楚地三峡连绵的阴雨将大地涂得一片暗沉,使得沿途的田野、庄稼充满了爱德华·霍珀画作的阴郁感。
即使在经历过几年沧桑的今日,陆离仍可真切地记起那间教室的风景。老旧的风扇不遗余力地工作着,午后的阳光争先恐后地从窗帘缝隙中挤入。七月的蝉鸣循环往复,携着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
那年陆离高二,中午独自在教室值日。耳畔不闻任何声响,诺大的教室卸去了书声琅琅,只余下窸窸窣窣扫帚拂过地板的声响。突然一声“吱呀”的声响闯入,陆离看见班级里一个男生强忍泪水从门口走进来,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可能是母爱泛滥了,就觉得他委屈的样子很可爱。后来听说他是去医院处理鼻窦炎了,从那以后对他莫名多了几分关注。
记忆这东西真有些不可思议。在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几乎未曾意识到那片风景,未曾觉得它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更没想到七年后仍历历在目。
他鼻梁很挺,内双大眼睛,眼角很开,当时陆离一直觉得他有点像宋承宪——小时候陪母亲看过的韩剧蓝色生死恋中的男主角。陆离的数学老师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不免带有点岁数大的通病——啰嗦,常常使陆离忍不住走神。上课走神的时候爱偷偷看他,班里一共九排,前三排换桌,中间三排换,后三排换,他是前三排,陆离在中间三排,那时候每天都祈祷能离他更近一些,但总是未能如愿。那时爱干一些傻傻的事情,周五放学值日,看见他桌布没带回家,就偷偷拿回家帮他洗干净,洗的时候嘴角会不自觉的笑,周一再早早到学校塞到他书桌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觉是陆离在帮他洗。
可能是月老忍不住帮帮陆离这个傻傻的小姑娘,到了初三下学期开学,他主动跟老师说调到中间三排,突然陆离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他们成了同桌,陆离太腼腆,开始不太敢和他说话,后来慢慢熟悉成为了好朋友。北方的冬天总是冷冰冰的,早上值完日他见陆离手通红,二话不说要给陆离捂手。数学老师为了让同学们提起精神听讲,让把窗户全打开,凛冽的风灌了进来,陆离冷得瑟缩,耳朵通红。他察觉到,体贴地把他的大衣披在陆离身上,说“别冻着……”。陆离当时一直推辞说“不用、不用,你自己穿吧。”说完心里就后悔了。他却只是笑着,没有拿回他的大衣。
班级里流行看村上春树的风潮,陆离也忍不住去书店买了《挪威的森林》,熬了半宿看完了,次日兴奋地跟他交换心得,表达对这本书的喜爱。他也曾在陆离忘带试题卷的时候,把他的卷子推给陆离,然后自己去走廊上罚站。陆离也曾偷偷带过随身听在自习课上一人一个耳机听歌,他靠得很近,林俊杰悦耳的歌声应该掩盖了陆离砰砰的心跳声,却不知到他是否看到陆离当时滚热的脸。
有一次自习课,陆离正在专心做题,突然听见自己右后方有小声的笑声,回头看是他的哥们儿看着他笑,陆离转过身看着左边的他,他的右手已经像是要搂陆离的姿势了,看被陆离发现了,立刻故作镇定地冲陆离傻笑,然后从陆离后桌的笔袋里拿了只笔,不好意思地看着陆离。
就像《初恋那件小事》里的小水,陆离用功学习,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期冀能与他一同考入市一中。再后来陆离真的做到了,他班级第五名,陆离第七名,能顺利进市一中了。这个暑假,陆离报了北京的英语学习班,那时候手机还未在学生里普及,大家联系都是座机,她从北京回来后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的哥们儿,说他去北京学习了。刚走,走之前说送陆离一本《挪威的森林》,放在他那,让陆离去取。陆离听完心中已经“咚咚咚咚”的,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就一直说好好好,然后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陆离根本就没和他的哥们儿约时间和地点,而他哥们儿的联系方式陆离也不知道,他也没再联系过陆离了。直到7年后的今天陆离也没拿到那本《挪威的森林》,心里遗憾好久……
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如此专一的人,高中三年也一直喜欢他,虽然同在市一中,但不是一个班,交流越来越少,他班在一楼,陆离却在二楼,他曾在上课铃声已经响了的时候来过二楼,在陆离班级外面跟陆离打招呼,看着陆离笑。学校社会实践组织去北京,他会问陆离的班级是哪天出发,是不是和他一个班,就这样日子慢慢的过去,可能真的是陆离太犹豫了,不敢迈出向前的那一步,甚至有时候见到他都不好意思打招呼,最后好像就真的成了陌生人。
大学他在北京外国语大学,陆离只是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学校。再后来,陆离听说他交了女朋友,是他高中同班同学。知道消息的那个晚上,陆离和室友出去喝酒,借着七分醉意,在大半夜两点给他发了信息告白,絮絮叨叨打了很多字,发送之后就睡着了。次日一早收到他的短信: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很简单的一句话,为陆离的青春画上了一个句号。陆离没有再回信息,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就想彻底的忘掉他,或者放在记忆的某个角落。从那之后,陆离再也没见过他了。
“人终究会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2018年,陆离21岁了,不知道15岁时喜欢的他现在过得怎么样呢?不管怎样,在陆离老老实实埋首试卷的整个青春,喜欢上阿淮,恐怕是最撩人的一件事了。
中考结束的那个夜晚,陆离曾做过这样的梦:
阿淮合上自己的书,关上自己的灯,头往枕头上一靠说道:“关灯吧!你还没读够?”
陆离则说:“再等一会儿。我这就读完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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