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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帆

命运的帆

作者: 蠢蠢小样 | 来源:发表于2017-09-19 17:15 被阅读0次
    人的生死,有如这破败的秋叶,什么时候掉落,那真的是由不得自己的。

    前天参加二姨夫的葬礼,感触颇多,对于生,对于死。

    还是在上个星期四早上八点左右,姐姐的一个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姐姐说,二姨父头天晚上死了.....

    我当时脑海里闪过的一句话是,他这次真的死了。当然,惊讶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毕竟从未听过他身体抱恙或是有什么大疾病,除了爱喝酒。

    而让我没有猜错的是,姐姐告诉我,二姨父果然死于喝酒。

    姐姐常念在嘴边用来形容二姨夫的那句“七不害人八不害人九(酒)害人”的俗语,真的在二姨父身上应验了。

    我常常想,如果没有这酒,二姨父的人生,该是如当初般的一马平川吧。哪曾想,他的人生的所有转折点,竟是都载在了这酒上。

    在我的记忆中,二姨父从来是个神奇般的人物。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爸妈顾不上我,我通常会有三个“家”,一个是外婆家,一个是奶奶家,还有一个便是二姨家。由于二姨和二姨夫生了四个男孩,没有女孩子,因此自小他们二位见了我最是喜爱,尤其是二姨父。小时候,每次二姨到我家,都会把我接到他们家去住。

    二姨他们家居住的环境比我们家要山区一点,基本上没有田种植水稻,都是种的玉米和马铃薯。吃食主要也是玉米饭。记得最清楚的是,每次到了二姨家,由于平时吃惯了大米饭,每每看到二姨端上那粗糙的包谷饭,我就开始哭闹,怎么也不吃饭。这时候,二姨父总是像变戏法似得,不一会儿就将一碗满满的白米饭放在我面前,然后笑盈盈的说,我的幺狗儿(我们这边农村对于孩子宝贝的称呼),看看姨爹给你舀(盛)了大米饭来咯。我顿时会破涕为笑,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米饭。

    从那以后,每次二姨接我去他们家,二姨父都会提前去乡政府或者镇政府的集市上买好大米。只为了我能多在他们家多留几天。而变出大米饭,是二姨夫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和觉得他神奇的开始。

    二姨夫一直是个开朗乐观又有风趣的人,一米七几的个子,不胖也不瘦,五官立体又棱角分明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似乎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很开心,对待生活,总是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态度。很少见他对谁凶过,也特别的爱开玩笑,人缘还特别的好。小时候对他具体做过什么大事似乎没有多大记忆,只是后来他遭遇变故后,总是从爸爸妈妈以及别的长辈们口中说起他年轻时的传奇事迹。

    爸爸说,二姨父年轻的时候赶过马车,养殖马和牛,转卖牛马,也干过屠夫。二姨夫家地处普定山区,交通极为不便,经济条件也较为欠发达,大多数人的生活也相对艰苦。当其他人还只是固守着那一亩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劳碌着依然无法解决全家温饱的年代,精明能干的二姨父,愣是靠着自己的勤奋、吃苦耐劳和聪明才智,最先在当地修建起了两层楼的小洋房,成了当地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康之家。近到上林下寨村民,远到几十里外的乡政府、镇政府集市,说起二姨父的名字,没有人不对他竖起大拇指。

    也因为二姨父的能干,在妈妈们四姐妹中,那些年要数二姨的日子过得最为幸福和舒坦。

    变故,源于二姨父的一次酒后摔倒。

    二姨夫爱喝酒在我们家族中是大家都公认的。在农村,男人们爱喝酒并不是什么无伤大雅的事情,如果你不会喝酒或者不爱喝酒,甚至会被其他人笑话,自然在生意场上难以吃开。从来不会有人想到喝酒也会害人。而二姨夫的人缘好,我猜想估计和他的酒量和酒品好有关。

    大概是十一二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二姨父家正在修建另外一栋新房,外墙什么的已经修缮完毕,工作进度已经到了搭楼板这一项。一天中午,他照例吃了饭喝了酒,爬到两三米高的二楼,准备日常的工作。这一项工作二姨夫一直都是一个人独自完成。他历来是个能干的人,没有人会料想到他会出事。那天中午他估计多喝了点酒,刚爬到二楼梁上,一阵头晕,整个人就头朝地摔了下来,人就晕了过去。等到二姨发现他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叫人将人事不省的二姨父带到医院抢救。

    在抢救过程中,医院几次下达病危通知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救治,二姨父终于被从鬼门关抢救回来,而因为颅内出血和头骨破碎,医生不得不将二姨父头顶破碎的头骨去除。在医院呆了一个月后,二姨父才得以出院回家。

    这次摔倒带来的后遗症,是二姨父清醒后开始出现的。他的记忆力、智商、行为能力等都大不如从前,甚至要从新学说话,走路。忘掉了很多人和事,也不能再像以前做那么多事情了。

    可是他唯一没有忘掉的,还是他喝了大半辈子的酒,从那以后,他的生活除了简单的吃喝拉撒,喝酒、醉酒,成了他生活的常态。他不会干农活了,不会骑马赶马车了,不会养殖牛马、贩卖牛马了,更不会杀猪卖羊了。

    人生,似乎真的被改写了,以另外一种形式苟延残喘着。

    那一年,二姨父四十七八岁的样子。

    由于二姨父没有了劳动力,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全部落到了二姨的肩上。四个儿子结婚的彩礼钱以及其他的一切费用,都得靠二姨一个人在外拼苦力来开支。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二姨心痛的是,每次二姨在外苦钱,隔几天就会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说二姨父喝酒醉倒在人家的地坝里或者田埂脚,叫二姨找人抬回家;或者是家里一些堂亲们打电话来说二姨夫已经几天没回家了,让二姨回去找,每每这时吗,二姨总是能在一些田坝地陇找到他宿醉的人。

    看到二姨父三天两头因为喝酒不能生活自理。二姨曾想给他戒酒,但是一旦不给他喝酒,他就会骂人,甚至对二姨动手。而家里的一切开支,也不能让二姨一直待在家里伺候他。无奈之下,二姨只好出去做几天工,再回家去看看他。

    没过几年,二姨父又被查处患有肝癌。

    而他对自己的病情,竟然还没有多少概念,依然过着自己每日喝酒醉酒的生活。

    这一次,也是因为在集市上喝了酒醉倒在集市上,邻居通知二姨找人去集市上抬他回来,回来的那天,本来已经差不多能自己走路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又摔了一跤,二姨将他拉起来后,人就不行了。

    这一年,二姨父才五十六岁。

    出殡的前一天,按照我们这边农村的习俗,亲戚朋友们需要在出殡的前一天前往悼念逝者。因为二姨父一生没有女儿,妈妈们那一辈四姐妹也就生了我、姐姐、表姐三个女儿,因此妈妈和姨妈们商定,由我们三个侄女,按照女儿祭奠爹的仪式前往吊念。

    到了二姨家,与二姨父已是阴阳两隔。事实上,自从二姨夫那次摔倒后,由于我一直在外求学,到二姨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早已不记得我了,后来每次见面,总要给他介绍好几遍他才勉强认出我来。前往悼念的那天,看着他的遗像,似乎觉得他还是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容满面、风趣乐观甚至有几分天真无邪的二姨父。只是他这几年的日子,我光是听爸妈和长辈们说起时的叹息,也能想象到七八分的潦倒与困苦。

    然而我并没有哭。只是在当天晚上三个小时的绕棺过程中,每次从他躺着的棺材边走过,心都会沉一下,仿佛儿时与他生活的那些点滴又回到了跟前,想着他经常萦绕耳旁的那乐观的笑声,以及每次见了我那句溺爱的“幺狗儿”的呼喊。我每走过一圈,便会用手去扶一下那黑漆漆的棺木,我也才会十分清晰的感觉到那里躺着我的一个至亲,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想着如果不是逝世,只是寻常生病,看到我,他大概也会做起来唤我一声“幺狗儿,看看姨爹给你舀了大米饭”.......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意义。那就是你看着那个人就那样安然的在你的面前熟睡着,但是他再也不会醒来,不会再参与到你往后的生活。想到这些,我的心变得沉重极了,喉咙也堵得特别难受。可是在一堆人中,我还是没有留下眼泪。

    哭泣,是在第二天送二姨父遗体出门时。村里来帮忙抬馆的人走在前面,我们一群子女穿着孝衣跪在后面,送别他。我才真正的感到这辈子是真的要和这个人分别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姨父这个人存在了,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去唤一声姨父时,我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引得姐姐和表姐也一齐痛哭。压抑了几天的感情,终于在那一刻豁了个口崩溃了。我哭得泣不成声。往后的日子,要唤一声姨父,也只能面对一座坟冢、一堆黄土了........我想着他的这一生,从辉煌走的这最后十几年的潦倒,心痛不已。

    爸妈和姨妈们都说,也许早点离开,对于二姨父和二姨都是一种解脱。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这十几年光景,过的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还拖累了二姨。

    大人们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但是我看到,这是一个生命由盛及衰的过程,不过是相对于一般的寿终正寝,时间早了几年。若是把生命看成在这世界上的一趟旅行,只要来过,何时结束,也无需惋惜和遗憾。

    于是,我给我自己说,往后的日子,一定要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善待出现在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善待自己。

    愿姨夫大人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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