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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别

漫长的告别

作者: 红耳兔小姐姐 | 来源:发表于2021-11-29 11:33 被阅读0次

    文 | 红耳兔小姐姐

    文首插画:网络

    文末插图:《狗十三》

    1

    很多年过去,当有人在背后大声叫“刘未”的时候,我仍会惊慌失措地回头。

    当然,我不叫刘未。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叫刘未,但他们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喜欢的那个刘未,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我却执着地喜欢了他十年。

    十年有多长,长到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这个故事。

    但当有人问我,你是不是曾经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却又能精确地把记忆拉回到遇见他的那一天。

    2

    那天傍晚,火烧云红透半边天。我啃着一片寡淡的面包,风风火火地冲进公共自习室。

    自习室人满为患,只有最后一排还有一个空位。我火急火燎地一屁股坐下去,生怕这唯一的位置也会转瞬被别人抢去。

    刘未就坐在旁边,背挺得笔直,头发像毛栗似的尖尖硬硬,一双修长的手在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

    他并未因为莽撞的我而停下片刻,相反我们头上的灯不知道是不是线路老化的问题,而短暂罢工,而后复工。

    在这一明一暗中,我忘记了啃面包,只是怔怔发呆。刘未的脸在这片光影交错中,突然朝我看过来。

    那是一张如刀刻般少年俊逸的脸庞,干净、白皙。眼睛细长,眼神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凌厉,却又夹杂一丝狡黠。

    嗯,是一张天生学霸的脸。

    但他看我的眼神只停留了一秒,复又低下头。可就是这一瞬间的无心一瞥,让我从此万劫不复。

    斯人如彩虹,见过方知有。

    如果人能穿梭时空,我很想回到十七岁的那个晚上,拦住奔跑在教学楼的自己。

    我想告诉她:嘿,姑娘慢点跑,不要用嘴巴叼着面包,不要穿肥大的校服,不要扎土气的马尾,最好把厚重的刘海用精致的发夹别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用心心相印的手帕纸擦掉满头汗水,留下淡淡迷人清香。

    这才是一见钟情的正确打开方式。

    可现实是,我一个晚上都局促不安地把自己藏在宽大的校服里,一次一次拨弄着不停往下掉的刘海,间或在狭窄的余光中,朝他的书桌匆忙扫一眼。

    终于,我在他的一本参考书的封面瞥见了他的名字。

    刘未,高三一班。

    下课铃响了,我听见有人叫刘未。

    我却比他先抬头,像是听到自己名字般拥有了条件反射。

    3

    高三一班是在教学楼的C栋,而我的五班在B栋。

    除了楼栋不一样,我们两个班级的等级也不一样。因为在这个学校,每个年级的一班都是默认的重点班,而我只是普通班的普通学生。

    我们俩的距离一开始就相隔一整个宇宙。

    但我不死心,仍然下课后跑一个大大的U字路线,去他的教室外面,只为看他一眼。

    记得那时的天空总是蓝得不像话,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慵懒地贴在蓝色幕布上。

    而刘未的窗边有一棵木樨树,星星点点的米黄小花会飘在他倚靠的窗台上。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那颗木樨树,那么我可以安静地注视他一整天而不受打扰。

    但没想到,命运之神很快眷顾了我。

    在一个寻常的晚饭时间,我从食堂打好一份水饺后,端着饭盒匆匆往教室赶去。

    当然我并不是直线回去,而是习惯性地先绕到C栋一楼,虽然刘未这时候不一定在教室。

    但那次,刘未竟然突然从楼道的拐角冲出来。猝不及防地,我几乎被撞得人仰马翻,手里的饭盒飞出老远,饺子零零散散地掉落一地。

    刘未赶紧扶住我,连连道歉。

    我有点懵,半晌没吭声。刘未以为我被撞傻了,一个劲地问我。

    “同学,你叫什么?你没事吧?”

    我不敢抬头,只是嘴里嘟囔着两个字。

    “张彤。”

    “什么?”

    刘未似乎没有听清楚,俯身把耳朵凑过来。

    “张彤啊,我的名字有那么难记吗?”我突然提高了分贝,不是因为胆子突然变大了,而是为了掩饰自己无处安放的慌张和难堪。

    此刻,我的裤子上沾满了灰尘,衣服上有汤汁的印记,如果没有猜错,脸上应该汗如雨下。我觉得自己和躺倒一地的饺子一样碍眼。

    刘未并没有因为我突然的暴躁而惊讶,而是温和地扶我起来,拍了拍我裤子上的尘土,然后拉着我去食堂,重新买了一份盒饭。

    而我全程像中了蛊一样,一声不吭地任由他带领自己穿梭在拥挤的人群。

    我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那么我可以在别人惊讶的目光里,得到片刻的欢喜。

    可是,当饭盒再次送到我手上后,刘未转身就走了。他离开的时候,我清晰地听见木樨花瓣落地的声音。

    4

    再次见到刘未,已经是木樨花败的深秋。

    他代表学校参加物理竞赛,听说如果得奖,就可以保送到北方的一个学府,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要说我和他之间有什么改变,那就是再遇见时,他不再冷漠地把我当一个陌生人穿梭而过,而是老远就微笑地摆摆手,喊我“张彤”。

    他真的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连打招呼都那么彬彬有礼。

    我也笑一笑,努力挤出自己脸上仅有的亮点——一对可爱的梨涡。

    终于有一次,他困惑地问起,为什么我每次都要舍近求远绕到C栋闲逛。

    我装作毫不在意地回答:“因为只有你们这栋楼才有木樨树啊。”

    “哇,第一次听到有人把桂花树叫成木樨,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惊讶地看着我。

    我继续装作云淡风轻的浅笑,然后在他的注目下快步走出了长长的楼道。可当我再次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

    后来,当我再有机会得到他注目的时候,已经是来年的夏天。

    他的照片贴在了学校的光荣榜上,旁边不时有三五个驻足赞叹的家长,还有一群尖叫嬉闹的学妹。

    我躲在角落与照片中的他大胆四目相对。

    他果然要去北方了,而我只是勉强考上了一个一本,留在南方。

    我们仅有的校友关系,止步于十八岁的夏天。

    5

    大学后,我把长年束起的马尾放下,散成黑长直,别上各种造型的发卡,再随意笑一笑,就有人跑过来说,嘿,美女能认识一下吗?

    但我目之所及,都是刘未的影子。

    可我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或许早就忘记了我这个匆匆而过的路人,而我却把他唯一的一张背影照放进钱包的最里面。

    那是一张偷拍照,像我的爱情一样,无法见天日。

    室友一个又一个恋爱了。其中一个姑娘在520的晚上,大胆表白了自己高中喜欢了三年的男孩,顺利恋爱了。

    这件事像是拨开了我多年的迷雾,指引了一条直达彼岸的路。

    我决定背水一战。

    表白的方式很老土,也很没效率。我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同时画一幅油画,那是我仅有的特长。

    信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断断续续但又意犹未尽。我自知很啰嗦,但又希望刘未知道我喜欢他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信准备寄出的时候,油画还未干透,我小心翼翼地把软塌塌的一沓纸塞进一个大信封里,带着十足的虔诚和期待。

    我甚至幻想过刘未收到信后会感动到哭,然后彻夜回信,他也一直喜欢我。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时间从指缝间溜走,刘未杳无音信,仿佛这个世界查无此人。

    如果不是我的地址寄错了,那就是我的表白实属多余。我几乎能想到刘未收到信后,一脸的嫌恶,然后嗤之以鼻地丢进垃圾桶。

    为此,我整整消沉了半年,直到大二时候,我们在一个大微信群里重逢。

    6

    那时高中举办校庆,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都呼啦啦围拢在一个大群里。

    我一眼就瞄见了刘未,因为他的头像就是他自己。

    我小心翼翼地加了他。

    他问,你是?

    我回,我是张彤啊。

    他很快通过了。我决定直入主题,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所以呢?”

    “所以,你还是那个可可爱爱的张彤啊。”

    我看不懂这句话,就把这件事当成别人的故事,讲给身边的闺蜜听。

    她们说,这都看不出来,不直接回答问题,就是拒绝回答问题,拒绝回答问题,就是拒绝表白咯。

    多直白又残酷的答案啊。但我还是不想放弃,只要刘未没有女朋友,我就还有希望。

    这世间不是有很多爱情都是由友情升华来的吗?

    别人可以,我也做得到!

    鼓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我腆着脸隔三差五给他发微信。刘未永远一副温和的样子。我说要去北京吃烤鸭,他就说,你来呀。

    我就真去了。

    那是我长到二十岁,第一次和男生独处。我被北京的冬天冻到痛哭流涕,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奔赴一场毫无意义的约定。

    我们行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穿梭在人潮拥挤的故宫。我们从埃及金字塔谈论到北京长城,还有那只刚吃完的油腻腻烤鸭。

    我不喜欢烤鸭,但我喜欢刘未,所以我喜欢冰天雪地的北京。

    我们一起堆了一个丑丑的雪人,相互扔了几个脏兮兮的雪球,然后仰面躺在冰冷的雪上哈哈大笑。我假装这一切都是浪漫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浪漫其实是彻骨的绝望。

    因为在刘未细长的眼睛里,从未装下过任何人,包括我。

    分别的时候,我把他推出候车室,潇洒地拼命摆手。他依旧只是温和地笑一笑,然后双手插兜,快步朝大门方向走去。

    我躲在柱子后面,偷偷擦一把眼泪,再一抬头就找不到他了。他从人群里来,又隐身于人群。他去了哪里,他属于谁,我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有千万种通讯方式,可是那个人跟你没有关系,那么所有的通讯方式都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你对于他,毫无意义。

    7

    后来,我们之间就彻底断了联系吗?

    并没有。

    我们依旧不咸不淡地联系着,从大学毕业到研究生毕业,再到他被公司外派去了国外。

    他出国那年,我二十七岁。他的感情史一片空白,而我亦是。

    身边的同学朋友,都陆陆续续地结婚生子,份子钱一年比一年多,朋友圈成了秀娃秀恩爱的主战场。我发现刘未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

    我也设成了三天可见,不是为了跟随他的习惯,而是自己日复一日贫瘠的生活乏善可陈。

    在社交为王的年代,我和刘未都像是异类。

    这是我们唯一相似的地方。

    刘未出国的那天,我内心并没有很大波澜。晚上和朋友一起吃饭,大家喝了点酒,突然聊起了青春里那些意难平的往事。

    有人说,我最恨最恨当初那个背叛我的人。

    有人说,我最爱最爱当初那个被我主动放弃的人。

    有人说,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早恋。

    然后,他们问我,你呢?

    刘未的名字一下子跳出来。但我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的名字是一个禁忌,仿佛提一下都会被别人窥见我最深埋的秘密,那里藏着我十年的光阴和爱情。

    饭局结束,大家鱼贯走出包间,外头是乍暖还寒的初春,大街上的枯树吐出新芽,花苞在风中瑟瑟发抖。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一群人,这会儿都一个个步履匆忙地四散离去,偶有闲散游荡的,会被电话催促赶紧回家。

    这才是烟火人间该有的样子。

    “刘未!”突然有人大叫。

    我倏忽转身,身后空无一物。只有马路对面有个女孩朝着一个男孩飞奔而去,然后俩人紧紧相拥在午夜街头。

    这像是我梦想中的爱情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得到实现。我的眼泪喷薄而出,赶紧别过头匆忙走开。

    刘未的朋友圈配图是机场的照片,有一辆飞机正隐入夜空。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刚刚好的两情相悦。我和刘未的结局,才是现实中的大多数。

    再见,刘未,祝你前程似锦。我在他的朋友圈里评论这一句后,关掉手机。

    十年的梦,该醒了。

    漫长的告别,从今日开始。

    红耳兔小姐姐,一个专写爱情故事的老少女,作品散见于《青年文摘》、《女报》、《哲思》和《意林》等。喜欢的话,来找我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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