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和朋友吃饭回家路上,和朋友聊起了婆婆。
我的婆婆,她是个体质燥热的人,很爱上火,所以很喜欢大早上煮绿豆汤,每次我都默默避开,我体寒,大早上喝我受不了。
她和我妈妈不一样,她没办法在屋子里关着一整天,所以每天晚上必须去跳广场舞把热量发散掉,如果没办法跳舞,她也一定要找理由出去买点什么走一圈。稍微一热,鼻头上就像大夏天里从冰箱拿出来的可口可乐,都是汗珠子,所以夏天出门手里总攥着一张捏皱巴的纸巾。
她手脚极其勤快。我从小怕黑,所以养成了走到哪儿灯开到那儿的习惯。她就在我屁股后面走到哪儿关到哪儿。不仅如此,门窗走到哪儿开到哪儿(通风),桌面垃圾、地上纸屑,都是走到哪清到哪,有些我还没打算收的东西就给收拾了。
她有点马大哈,她在亲戚里有个外号就叫马大哈。我月子里有一次,她拿开水泡奶瓶,泡着就忘记了,第三天想起来,奶瓶已经酸掉了。
她的适应能力极强,留下公公一人在老家,自己随我们北上,在什么场合就像什么,没有一点不适应。在老家的时候,农村妇女的八卦、小便宜、随地吐痰、乱扔东西,啥都像骨子里带的一样自然。但是来了北京,通通收敛起来,就好像她本来就是在这儿生活的人,除了改不掉的胡建口音。我觉得她既喜欢老家的自由奔放,也喜欢大城市的繁华开阔,她爱吃,也爱到处玩见识世界。
忘记说了,她是一个美女,可惜我家汉子不像她。眼睛大大的有神,双眼皮很漂亮(汉子姐姐带她去上海加固过双眼皮),皮肤很饱满,162公分左右的个子62kg,所以是微胖界的美女。身形匀称,跳起广场来最厉害的就是扭屁股,非常有活力。
小时候经历过几次以外大难不死,比如掉入粪坑、抓着草挂在河道崖边上几个小时都没掉下去。所以大概成年后就比较有福气。因为长得比较好看,所以在几个女儿里,她是最受宠的。可惜只读到小学毕业,要不然我猜,她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们俩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多,甚至还在一张床上一起睡过快半年。没红过眼吗?红过。我是指我见过她掉眼泪,是在我生女王的时候,那时候我疼了二十几个小时生不出来,生出来之后几天还伤口感染。她和人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她会想起她生女儿的时候难产,很痛哭,她都不想让人家生孩子,她会忍不住,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她脾气也比较火爆,坚决不可以让人占了便宜欺负去。曾经我们叫空调清洗工上门清洗,她因为人家就是洗了一下过滤片就了事还拿那么多钱跟人吵起来。当然,最后我家空调被人做了手脚。
我最喜欢她的一点,是毫不掩饰。有些话要说出口我要想很久,怎么委婉地表达。她可以很真诚地看着你的眼睛轻易就说出来,还不让你觉得难受。女王在看英语视频,她虽然不懂,却可以很开心地一点都不标准地大声跟读出来,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会不停地问我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就算念错她也丝毫不会尴尬,跟我念了几遍快速学会了标准的念法。这样毫不掩饰的好学,就让我毫无负担地可以给她解释任何东西,我所知道的所有。
汉子有今天,长辈里她的功劳最大。她的适应能力来自于她极强的包容力和好奇心。汉子初中的时候爱耍帅,要用发蜡把头发弄成刺猬爆炸状。于是她就到处去问人家什么是发蜡什么发蜡好用,给他上初中的儿子用。除了原则性问题,汉子想做什么都可以,拉帮结派,学吉他,撩妹,初中时候就是个风云人物。汉子那种野性、不羁、大胆、果敢,就是在这种温暖而包容的母爱下留住的。
说婆媳像母女我从来都不信,婆媳就是婆媳,那是我们人生中面临的一种全新的关系。
我和她就像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舍友,只是她年纪比较大一些。可是虽然她是长辈,却带着一种谦卑。第一次和她打电话的时候,是我大学三年级,她说:“可是我是农村人,我什么都不懂。”就如现在,她不会拿她的阅历来压我,反倒是事事征询我的意见,她说:“孩子的事儿我不懂,晓奇叫我听你的。”而那种谦卑,不是自卑,她那种和她年龄不相符合的好奇心,让她充满了张扬的活力,而不是蜷缩起来的自尊。
所以我想来想去,这种关系,和亲密的舍友最接近吧。我们一起生活,一起维护一个家。
我经常会想起一个细节:我偶尔在沙发睡着的时候,她会给我掖被子。就一如我当时伤口感染在医院,她陪我上厕所,给我洗沾血的衣物,陪我一步一步挪着走过很长的走廊,不让我起床一口一口喂我吃饭,在我开水龙头的时候她会尖叫着让我住手,给我换成热水以后才洗手⋯⋯
这些细节,总是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像被掖被角一般小小地温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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