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飘
有一天，我走在马路上，发现那家唯一的报刊亭也关门了。它是这附近坚持最久，最后一个倒闭的报刊亭。
从前写字，大概有两年的时光，都往返与家和报刊亭之间。买杂志，看样文，写稿子，然后发表。接着再买杂志，从上面找自己发表的文章。
那种幸福，我至今都记得，就像很侥幸中了个头等奖，心里都乐翻了，表面还要佯装无事，害怕被人看到，揣起杂志飞奔回家。
现在想来，那样的日子也是小确幸，何其珍贵，却又倏然短暂。就像许多事，想到时是昨天的事，但是仔细想却是过了若干年的。
若干年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过那样的经历。网络媒体时代，再也没有人读报纸，也没有人看杂志。于是，报刊亭纷纷倒闭，杂志社也放下了它寥落的广告牌。
2016年《女报》停刊，它是十年前稿酬最高的情感类杂志。曾经，我被那上面的爱情故事，感动的泪落不止。因为它是那样的真实，从不危言耸听，也不会哗众取宠。
2017年《爱人》杂志停刊，它是十年前最难上稿的杂志之一。《爱人》很牛，一定要你写出内心最深刻的真实，它才会通过这稿子。所以，每日编辑阅稿无数，但pass者寡。我的第一篇文章，发表在《爱人》上。想到那些很飘的故事，也终于成为过往，不免内心黯然。
从前，文字，它们个个都像优雅的姑娘，迈着矜持的步伐，化着浓淡相宜的妆容。被作者怎样的精雕细刻，又被编辑怎样的精挑细选，然后才能入得了读者的眼。
然而现在， 在汹涌的网络之海中，那些从前打过交道的编辑，不知如何？她们还会不会，用那样犀利的眼光，找到那样的文字，它们总有一些意境美，通通看上去都很飘。她们还会不会坚持着她们的坚持。
有一天，我往百度上发表文章，发现我的编辑也变成了机器。是的，十年过去了，就要步入智能时代，所以，我的编辑也从一个人变作一台机器。
这个机器编辑，有很多优点，它们通通办事高效、快捷，不论阅读多少稿子 都不会感到眼睛酸痛。但是，它们唯独没有感动，也没有人类的细腻情感。所以，一篇文章，不管内容是否高质，有“韩寒”两个字，就会 被推荐四百零八次。
这就不难理解，为了更高的点击量，为了应付这样的一个，机器人编辑，写作者挖空心思创造一篇好的文字，都不如蹭热点，点击率来的更高。
于是当年那个，矜持的姑娘，真的已不再时髦。
我的第一个编辑曾说，写字很重要的有两点，一个是要给文章起一个好题目，题目亮才能吸引人读下去。第二个就是，开头一定要写的引人入胜，她说，不管故事是真实的还是编造的，但那里内含着的情感要完全真实。那些年，我把稿子发给她，她便说：“文章不用改，但是标题我要改一下。”于是，通常我买了杂志，却找不到自己的文章。我的文章，都被她改了一个标题，现在看来，那些标题，都看上去很飘。
-比如《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比如《用爱的眼睛看真情》，再比如《美丽心灵》。看上去很飘，说的是文字的意境。这个东西，多少都带着一点唯美的成分。不愿意太露骨，我相信这一点点美，就是文字的价值所在。以我狭隘的理解，文字总要有那么一点，看上去很飘的东西存在，如果这个东西不存在了，就是很令人灰心的一件事。
我与那位编辑，许久都没有联络，也不知在今天，她如何看待文字。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网媒时代，给文字起一个这样飘的题目，是不会拥有任何点击率的。因为，机器无法识别。还因为，矜持的姑娘真的已经过时了。
如果她改行做了网媒，那么就会把我的题目起成这样：《一个抑郁症女子的婚姻始末》、《两姐妹不同命运，最后见面如何？》、《酒精综合征患者的一生》。然后，一样的文章，只是换了题目，我相信它的点击率会超高。
网媒时代是写作的大时代，大量信息涌入手机。做着低头一族的人们，跟拿着一本书放在手中读的人，感觉大概是不同的。所以，再好的故事，分明也没有耐心读完。再美的文字，也是少有人体会。于是，文字开始泛滥，而精神唯美的，充满情怀的故事却越来越少。这真是值得深思。
清醒的思考，深情的感动，都不如肤浅的玩笑，和猎奇的刺激。这真是值得深思。
然而我相信，文字的价值，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打动人心。就算是一个很悲催的故事，讲诉它时也要有语言美。如果美感尽失，却骨感暴露，我会常常感到灰心。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多么希望，现在的你们，还如同当年，写着那些字，它们只能细细读，总要静静的听。并且，不论何时，它们是那个看上去很飘的矜持姑娘。就像当年，我骑车往返于家和报刊亭，那阳光和幸福感，早已连同对文字的理解，烙印在我心中，永远永远都不会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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