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美人脸

靳老头摇着扇子独自漫步。他不由自主地向莲花池边那棵黄葛树下走去，那是他和几个老头经常下棋酣战的有趣地方。

黄昏的夕照从两栋楼中间斜斜地探进来，蜜色的柔光把青绿树枝影射到楼栋侧面的瓦灰色墙面上，一幅巨大的投影在晚风中多姿多情地变幻。

恍惚间，靳老头觉得有个细声软语的女人声音在呼唤他：大哥你上来啊，你上来啊。你看这地方多清凉！他心里一惊，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王祖贤在《聊斋志异》中聂小倩的模样：那个可爱的美貌女子，舒袖掩面，从后院栅栏间露出半个羞涩的笑脸。

他定神抬头一望，黄葛树巨枝纷垂，绿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顶端树枝丫间悬挂着一幅红色背景画，画面中的美女香肩巧露，肤如凝脂，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长长的黄金耳坠衬托得鹅蛋脸更加标致，修长的脖颈上环着一根精致的铂金项链，纤指托腮，双目含情，宝石戒指如一道光，照亮了旁边一行广告：鑫玺黄金珠宝店周年庆！

靳老头正迷糊地望得有些痴憨，有人拍住了他的肩膀，心里又是咯噔一惊，转过身来-------

“老靳，望啥呢？树上有黄金？”袁老头正笑嘻嘻地盯着他。“你说对了，树上真有黄金。”靳老头忽然被点醒了似的，指着树梢上的美女画和那行字：“看到没？黄金珠宝。”

“美女多坏，黄金时代。”袁老头揶揄地取笑他：“还不去抓住机会？”

“你们望树上看啥子哦？”徐大妈路过，也好奇地抬起头来：“是鸟窝里有麻雀吗？”

“不是麻雀，是美女被挂到树上了。”两老头不约而同呵呵笑答。

“咦，是娃儿耍的气球挂破了，不然她咋上去的？”徐大妈前后左右地看，似乎在寻找这美女图飞来的行踪。

“娃儿耍的气球，哪有印的这种图案？亏你想得出来哦。”旁边一个凑热闹的大妈不满地顶了一句。

“我早就看到了，起码挂在树上有一两个月了。不晓得从哪儿吹来的。喊物管来清理了嘛。”又一个大妈加入了观察讨论。

靳大爷彻底清醒了，饶有兴致地自品自赏：“你别说，这美女广告上了树，红配绿，还真醒目。可惜年轻人些看不到。”

“这些黄金珠宝，广告打到家了。不是给年轻人看的吗？难不成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还买得起？年轻人哪个不是走路都在看手机，哪个看得到树上还有广告嘛？真是的！吃饱了撑的。”  旁边又来了个大爷，声音拔高八度，心中愤愤的开始骂人似的。

一阵风吹来，树枝呼啦啦地摇过去，又呼啦啦地倒退回来。

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七八个老人。他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这黄葛树上的美人图，还准备找根竹竿，搭个梯子把这个“美人”夺下来，看看究竟是啥性质的东西缠在树上，那么招摇撞眼。

一对情侣手牵手路过，各自低头盯着手机。见树下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比麻雀们的声音大多了。凑过去打听：发生啥事了？  他们目光从手机屏上移开，望树上，只见红红的美人脸在半空的风里轻轻地荡漾，微微一笑很倾城的样子。

“这根黄葛树上吊死过一个女子，三十多年前。”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不知啥时候出现在人群里，说得口齿清晰。一圈人都听得明明白白，个个愕然，用惊骇的目光投向那神态正肃的太婆，四周一下突然安静得出奇。

“啊？是不是哦？”年轻情侣睁大眼睛，对视浅笑，携手逃跑。

此后，整个小区因为莲池边那棵黄葛树上的美人脸而蒙上了一层迷雾般的诡异色彩。

一个酷热难熬的夜晚，风雨雷电暴虐地冲刷了整个城市。

第二天，小区广场上，几个大妈一碰面，就小声地交头接耳传着一个神秘的消息。

“晓得不？昨晚一个惊雷，说有人看见那黄葛树中间冒出一股青烟飘走了，像孙悟空棒打白骨精那样。今早看，那挂在树上的美人脸，真的就不见一点儿踪影了。昨天看都还在那儿哩。”

“可不是吗？听太婆说，那树上吊死的那个女子，长得多漂亮的。就是在一个珠宝店当售货员，下班盘点的时候，发现少了一颗宝石戒指，说是价值两万多块钱。老板硬说是她偷的。那女子一时想不开，就吊死在树上来证明她的清白。。。。。”

“还有人说，有一天看到树上美人脸全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