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颗娇气十足的玻璃心。
让我数落数落它。上周日,学校突发奇想,元旦举行班级大合唱。(为何说突发奇想呢?在这儿两年多,从未举行过任何元旦活动。而眼下到了期末。)
于是我着手准备了,先是决定选择《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觉着它能出奇制胜。自己学会了后,便立即去小班教,教了半节课,差强人意。同时心里一边幻想着大合唱的情形和效果。到了大班,歌词刚抄完,学生们就笑了起来。我一句一句地教,那势头;我唱一句,他们学一句,然而音调相隔十万八千里——我们的学生没有上过音乐课,这儿没有专业出身的音乐教师。唱完一句,鼓励一句;唱完一句,鼓励一句。学生的面容渐渐不耐烦——这是我从七年级带上来的学生呢,他们的脸上毫无意外地出现了将死之气——除了游戏(电子游戏或生活游戏)。
渐渐地,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嘶了。有几个男生没跟着来,我便问怎么回事儿,他们告诉我不想唱。我应允了。那便不参加吧。继续教。女生的表现令我比较安慰,而男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下课后,我满心失望。想着晚饭后得去小班教第二首歌《送别》;试了一下发现音调太高。于是换成《和你一样》。教了半节课,仍旧唱不起来。
晚饭后,拖着疲惫的嗓子,坐在桌前,眼泪就快掉出来了。
看着自己的学生一副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形如僵尸。一种无力之感欲将我吞噬至尽。我又想哭了。因为我好累。如果我努力了,会有收获——哪怕是一点点正能量的来源,我都能甘之如饴。
第一年,我事事亲力亲为,带着他们去做好每一件事,我们在七年级的广播体操比赛中得了倒数第一名,回到教室,我告诉他们:你们是我心中的第一名。我管理班级严格,与懒散的学校管理截然相反。坚持中午陪伴学生进行午自习,随时巡堂,与科任老师积极沟通——做我能做的一切。同时,我与学生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一起出游,共享生活;他们会在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主动找我。
第二年,学生年龄渐长,早恋、抽烟、喝酒、玩手机、夜翻围墙等等事件,屡禁不止——学生的家庭问题也迁入校园生活。他们在急剧地变化中。我需要面对这一切的变化。其中,我体会到过切肤之痛,那与尊重无关——我把学生当自己的弟弟妹妹。然而,他们的成长,带有某种刺骨的决绝,似乎一夜之间与我无干。当我沉浸在与学生的信任中时,他们瞬间告诉我:我不认识你,你不算什么。似乎我的付出只是海滩上的细沙。至此,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立场。教师,或许只是一个职业,全身心的投入——一个成年人与一群小孩子之间的情感(或信任),不会是平衡共等的。
更不用提,在这个过程中,来自外界环境的负面影响。学生与科任老师之间的矛盾,我愿意积极去调和;然而当我发现自己对他们的尊重,竟引来教师对我的不停歇的抱怨时,我内心不免作呕。他会认为学生的问题,就是班主任的问题——向我陈述事情时,带着谴责的语气。
哪怕我是在努力,亦会遭到不屑甚至质疑。印象很深的一次。八年级下期,学生们面临生地会考。于是我开始监督一部分学生的落实情况,每天都会有个别学生来我这儿过关。一个教师当着其他教师的面(学生也在前面)问我:小林,你这样亲力亲为,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好结果哟?我笑了笑,说:不知道呀。而我内心的话是:你他妈的什么事都不搞,自然是不好的结果。同时,我班的学生在我的组织下进行加班学习,学校从未过问一句;然而,一次无意间发现他们下棋,便大说特说。我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与这儿的环境格格不入。我便告诉自己,我已不再需要他们的肯定。
第三年,班级一分,我送了15个学生进入小班(是隔壁班的两倍)。但大班学风急剧下降。教师队伍中开始散播“这一届又是倒数第一”的末日宣言。校长也做出郑重地分析:这一届比上一届更差。这一类型的话,我再怎么听,也不会觉得麻木。因为它们是一把把比银针更细的利器,刺入我的心脏。我不会死去,只会疲惫。艾略特在《空心人》中写道:“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我已听见空气中的呜咽之声。
呜咽之声,早在两年前在我耳边响起。偶尔也能听见心的呜咽。它为何呜咽?它内耗严重。每一次哭泣,都是它在宣泄——对这副身躯的不满。
前几日和老徐聊天,我聊到工作的一些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你还继续聊这个问题吗?我疑问:怎么?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是很想听,听着很不舒服,因为我就是出自这种环境。我笑了笑:我想,你的意思是,你能体会我的痛苦;我很开心,这样就足够了。
昨晚沉默了很久,脑子一直在转动。书友们恰好在聊天,我便谈了谈自己的感受——自言自语一般地输出。一个朋友谈到了曾国藩,“但问耕耘,不问收获。”一语让我瞬间崩塌。我质疑自己、失望、难过,如此等等,皆出于对“收获”的渴求——学生表现好,成绩好;周围教研氛围好;认可我,鼓励我。不正是某教师的那句话么?知道是好结果,才愿意去做事——这是儿童,甚至是机器。如果我对自己的存在和能力都是信任的,那即便面临着恶劣的环境,依旧能坚持做该做的事情,尽可能去做好——眼下我要做的是,自己创造力量的来源;不内耗,要让所有的好与不好,一遇我则化为光辉。
今天一大早起来,便开始重新选歌。带着女生们唱《心愿》,班级合唱《一二三四歌》。依旧唱得不如人意,但至少他们学会了。折腾了一天,很疲惫;我很满足,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不怕失败,对自己充满信任的林珍。我相信这一点,会散发出去,学生会看得到。那么至此,也是有一点意义的。
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这颗玻璃心会一直存在;我那么爱哭,喜欢被泪水冲洗,心才会愈加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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