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启蒙老师姓魏,她留着一个马尾辫,圆脸蛋上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时常穿着一条碎花的连衣裙。她总爱笑,连学生淘气时也总温柔地笑。从分别到现在,认真一算,我竟有十五年没见过她了。
我小时候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在读一年级的时候哭闹着不肯上学。或许是由于从幼儿园到一个陌生的小学,自己还不习惯,又或者因为教数学的老师总板着面孔。我的母亲为了安抚我,在我上课的时候,她就在教室外陪伴着。但普通人家的主妇是没这么多空闲的,往往看我有在听课时,她就悄悄回去买菜做饭了。当我转过头来,发现窗户口那熟悉的脸不见了时,便从教室跑了出去,一面大哭一面嚷着要妈妈。现在回想起来,我这任性与不安,对作为初为人师的魏老师而言,是多么头疼的存在。多次破坏着教室上课的气氛,我大哭的声音扰动了整个学校,而那个时候,我亲爱的魏老师,她没有对我发脾气。她让班上的同学过来蹲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轻轻握着我的手,有如母亲般的温暖。
后来不知怎么地,我渐渐不再闹腾了。甚至每天,天才微微亮,我就和隔壁的朋友背着印有卡通图案的书包,一边追着草地上蚂蚱,一边打闹着去学校。我特别喜欢魏老师的语文课,她的课总有新奇有趣的地方。新学的词语用“开火车”的游戏,一个接着一个背下去。课本中的每一篇课文,每一个段落,都在她纯正优美的普通话中,如乐曲般荡漾在小小的教室里。为了写好作文,她带我们去河边的沙滩春游野炊,我们在浅浅的水滩前观察自然,在方格本上记录童年。魏老师所展示的教学魅力,使我从小就喜欢语文,这一点甚至影响着我后来整个人生的导向。
四年级语文教学现场但读小学时我曾遇到了件危险的事。那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课间操我与同学玩闹,踢腿时脚没站稳,一个不小心我头向课椅倒去。那时学校都是铁质的课桌椅,而教室后排的几把椅子,不知被那个调皮鬼把椅背的橡胶套弄掉了。我的额头向裸露出来的铁椅背倒去。那一瞬间我忘记了疼,像失去意识,感觉周围安静得如密闭的小黑屋。我发现似乎有什么从我眼角处流下来,使我无法睁开眼。我蹲在地上,昏昏沉沉。
待我稍微恢复意识时,有谁正抱着我像前跑,我试图睁开眼,整个世界好像变成了血红色。我看不清抱着我的人是谁,但我听到她在气喘吁吁地说:“没事的,就快到医务室了!”,她散着茉莉花香的长发蹭着我,我安心地闭了眼睛,像在做一个温暖的梦。后来听我母亲说,那次我的右眼差点瞎掉,幸亏是魏老师及时抱着我赶往医务室。放学的时候小小的我缝着纱布,在回家的路上经过那个医务室,看着正在挑拣草药的老医生,心里对那次意外不觉害怕,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心安。
充满书声的课堂,画着游戏格子的操场,藏着纺织娘的草丛,长满青苔的巷子,看似漫长的童年,在这些熟悉的地方永远地流逝了。一天,我的母亲告诉我,他们找到了一个生意更好做的地方,我下半年转去那里的学校,天真的我尚未意识到这个消息代表的意义,甚至还怀有对新事物的期待。期末的最后几个星期,我在姨夫家一边读书一边住宿。魏老师照常安排着最后的课程,并带我们复习四年级最后几课。期末考试那天,魏老师监考,她坐在讲台前,扶着眼镜用红笔批改着作业,我写完作文以后,看着老师,忽而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将不再是魏老师的学生。
时值夏季,那天的天气很好,窗外白色的鸟儿飞翔着,操场上星期一升起的国旗迎风飘扬,樟树松柏挺拔如初,亮黄色的滑滑梯上,幼儿园的孩子正玩得热闹。我摸了摸坐了四年的课桌,瞥了瞥后排的同学,望了望认真工作的魏老师,收起笔低下了头。下考后,魏老师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去了她的新家,我们帮她提着她随身带着的备课本等教学用具。在她的家里,同学们吃着红通的西瓜,有说有笑。
我不知道魏老师晓不晓得我下学期转学的事情。临走时,她摸了摸我们的小脑袋,告诉我们她肚子里有了个小宝宝了,她说下学期可能就暂时不教我们了。听到这里我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孩子有时也会把想说的话憋回去。“你们这次考得很好,暑假注意安全,下学期要继续加油哦!”这在我准备进电梯的时候,她注视着我们几个孩子,眼里闪着光。
后来领通知单,由于学校离新家太远,又忙于生意,父亲没有带我去拿。没有任何告别仪式,也未留下联系方式,我就这样离开了那里。
直到最近几年,我才同表哥回了一趟那,城市化的发展已经使它变了模样:居民小巷成了商业楼,小小的水沟成了步行街道,摆臭豆腐和炸串的师傅不见了踪影。我还去了那所小学,铝合金制的门牌被换下,楼房墙上绘着色彩鲜艳的儿童画,现在那里是所新的幼儿园了。我尝试寻找魏老师的住处,却忘了她在哪个单元哪栋楼,不知她过得可好,是何模样。转眼十五年过去,人与事都在变,关于过去,我的记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如今我写下这些琐事作为留存,尝试记下一些事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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