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1）

（首发于我的豆瓣@南行见杪春）

龙王

1.

那破庙里来了个白面书生，是方圆十里的狐狸们都知道的事。这些狐狸不是女人就是像女人的，有什么新鲜事就喜欢围成一窝练练嘴皮子。于是这山里村子里的狐狸们都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向那破庙里探去。

庭院里断垣残壁，幽草渐生，风声肃瑟，恰巧月色渐诡。那书生放下行李，站在庙里的龙王像前。他拂拂龙王像身上的尘土，然后左拍拍龙王像的肩膀，右摸摸龙王像的膝盖，然后他徒手将这泥做的龙王像搬到了供桌后面。

狐狸们眼睛都看直了。

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怎这书生恁有劲哩，看得狐狸们的肉身都软瑟瑟的，那浑身不管是银白色还是红色的毛皮都酥的仿若一汪春水。

话说这狐狸精与这千百年来九州之上书生的风流韵事是数也数不清，这年头好女愁嫁，来了一个书生千百只狐狸生抢是常有的事。即使在这小小的山沟子里也丝毫不例外。

想着想着，这群狐狸们的眼睛看周围狐狸的眼神都变得十分警惕，充满了挑衅，前几秒还是亲生的好姐妹，见了个有劲的书生，竟然六亲不认就要干起群架来。就这样，几十只狐狸身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开始掐架了，正在这时，来了一个女人。

这天月色正浓，月华斜斜地掠在松树上，那女子仿佛被月华唤醒，乌黑长发如匹，脸颊皎若皓月，那影子不知为何在月色下影影绰绰的，仔细一看，竟是狐狸影。这些狐狸这样吵吵闹闹，如今竟把这修成人形的狐狸王女叫醒了。

“你们这些小狸子，真是什么好事也不想着祖宗，一个个不在月华洞里好好修炼，连个正儿八经的人形都修不成，还妄想跟那些故事书里的小狐狸精学着勾引男人，真是丢尽了你们姑奶奶这张花容月貌的脸！”

狐狸里最俊的银白色狐狸过来横在她的脚跟上说：“姑奶奶，咱们就是来看看热闹，探探这人类的底，哪里有本事抢姑奶奶的良人。我们这就走。”

说罢，浩浩荡荡的三四十只小狐狸成群结队跃下了这月华下的龙王庙。她回头看着这些小狐狸，不禁一声喟叹。

“这位姑娘？”这声音好听，就像月光落在松树的针尖上，令她慌乱极了。

转过头又是另一般高洁的风华模样：“奴家家住城东，此番上山是为了探亲…”

“我似乎没有问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没有吗？”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是想说姑娘你挡着我看月亮的视线了，烦劳您让一让。”那书生一脸正经地站在庙前的台阶上看着她，这样看来，的确有几分英俊。

“你让我让一让？”她不知所措地指着自己。

书生叹了一口气，他说：“岂敢，不必烦劳姑娘了，还是我勉强挪一挪。”他将供奉龙王像的石台推了一下，非常准确地落在了恰巧她挡不住他又看的到月亮的地方。

他扫去了石台上的尘土，将宣纸铺开，画笔沾墨，对着这松树上的皓月开始作画，神情认真又严肃，仿佛他夜里赶路，夜宿寺庙，就是为了画下这松树上的月亮而来。

的确很英俊，她倚在院门框上，看着他下笔作画的样子，看得久了竟看入了迷。

“姑娘不是探亲的吗，怎么不急着走？”那书生一边画画竟与她搭起话来。

她拾起颈边如丝如匹的长发在指尖轻轻缠绕，她不紧不慢地说：“奴家迷路了。”

那书生轻笑，笔下未停。他说：“姑娘看起来是本地人，这地方来得不只一次了吧。”

她一脸天真地说：“奴家向来不记路。”

书生点点头，也就不再说话了。

她放下头发，觉得自己一身风华都不过是对牛弹琴。

这时他正停笔，他的画完成了。他卷了卷画纸对着她招了招手说：“帮我拿一下。”

她踮着莲步过去很不情愿地拿过来说：“画的好不好看呀就要送给我。”

那书生不明所以地说：“谁说要送给你？晚上风大，我怕收拾东西的时候被风刮走了，谢谢姑娘。”他把画纸从她手里拿过来放在画筒里。

她气得一跺脚：“风刮走了大不了刮到了地上，再捡起来不就得了？”

“那怎么行，送给故人的礼物，岂能沾染这俗世尘土？”他一脸正经地看着她说。

“什么俗世尘土，真是咬文嚼字班门弄斧附庸风雅真真地脏了我的风月宝地！”她气坏了，想这白面书生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断会搞些没意思的歪门邪道。还故人，她手里用力攥着一块石头，老相好还差不多，小小年纪就这么不正经了！她手里的石头化作了尘土随风而去。

待她回过神来，那书生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龙王庙了。他把龙王像又搬了回去，转身正要离开，她叫住他说：“天黑路远，月黑风高，公子夜里赶路怕是有些危险，怎么不住一晚再走？”

“危险？”书生一脸嘲讽地将她从头看到尾：“姑娘自己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哪里危险，都不如你这长着九条尾巴的美人儿危险，不必远送了。”他说完这句话，他人就已经消失在了这松树林中。

“谁要送你这不人不鬼的臭男人了！”她对着他远去的踪影大喊，却见那漆黑的天上三昧真火化作的霹雳险些劈了他的九条尾巴。

“真是晦气！”她用力踢了踢这龙王庙的大门，谁知这龙王庙年久失修门一踢就踢掉了。她吓得连忙扶住门。这庙里供得正是北海龙王敖嘉，这敖嘉是四海龙王里脾气最坏的一个，修庙时人们给龙王像点睛之时他曾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她还不曾修成人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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