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的一侧街道,种着成排的柳树,不纤细,如碗口般粗。一到夏天,树上的蝉便开始拼命的叫,我听了一点也不觉得像课本里描述的那样好听,只觉得聒噪。
即便如此,也总有大人或是小孩子喜欢在夏夜里提着板凳坐在树下乘凉。当然,小孩子是坐不住的,他们会趁着大人们说话时转身蹿上树,想要把这聒人的小家伙抓下来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子。这时候,总有年长的老人会喊着:“熊孩子们快下来,这蝉虫捉不得!”
听老人们讲,这能在树上叫着的蝉,都是在地下埋了近十年才“修成正果”的,它们在地下历经无数个漫长日夜的等待,就是为了能在钻出土地的那个夏天放肆的叫一回。这鸣声好似在诉说埋在土里的那段日子,那近三千个日夜的煎熬。
我们突然觉得这蝉鸣一点也不聒噪了,甚至对这小家伙产生了同情和敬佩,一下子在心里变得神圣起来。再有别的孩子爬上树时,我们这些听过故事的孩子便模仿老人们的口气大喊——熊孩子,这蝉捉不得!这些孩子自然不会听从,有时还会回应我们一个翻上天的白眼。
入夏的白天,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路上行人也都步履匆匆,几乎没有人会如往常般在路边的小店驻足。在马路左边,有长长的一条步行街,高过马路,上面铺着红色的路砖和黄色的条纹盲道路。
步行街上有将近二十间门面房,卖什么的都有,主要以廉价服装为主。我家的店就在最中间的那间,卖男士服装,小到鞋垫袜子大到西服外套。竞争也还算激烈的,毕竟卖男装的不止我们一家。
家里父亲管进货,母亲管卖货。母亲有个账本,每卖一样东西她都会记下名字和价格,再把利润记在后边。要是生意好,母亲就会高兴的从腰间的钱包拿出两块零钱,让父亲买西瓜给我吃。我那时候便盼着多些人来我家买东西,有时候现在店门口目光炯炯的盯着男性路人,有时候趴在一堆货里瞄着母亲账本后面的数字想想够不够今天的房租。遇到生意好的时候,还没等我瞄,母亲便得意洋洋的讲可以请吃西瓜了。
在那时,夏天有西瓜吃真是件极其幸福的事情。端着切好的西瓜蹲在路边啃,红色的西瓜汁蹭的满脸都是,甜蜜爽口的瓜瓤在嘴里旋转跳跃。小伙伴们看的直流口水,我越发得意起来。本想与他们分享一些的,奈何本就不多的西瓜一家三口便分的一干二净了。小伙伴们转身回家向父母求西瓜吃却都被训了一顿——钱都没有吃什么西瓜!我听后朝母亲看一眼咯咯直笑。
吃过晚饭和小伙伴们约好在后街的菜市场去玩。菜市场一般下午六点多就冷清了,那些卖鱼,卖鸡鸭的铺主们在关门时都会把这些家禽连同笼子放在门口,是不会收回门面房的。一是怕把房子弄脏,二是不必担心被偷走。那个年代的摄像头还没有普及,而我们前后街相连,菜市场有铁门锁着,一般只有我们这些前街店主的孩子们才可以溜进去。于是善良的铺主们心照不宣,将这些家禽就在这里供我们观赏。
我们那群孩子中有个孩子王,那个男孩总是带领我们“冲锋陷阵”,探索各种刺激的地方,胆子大极了。他进菜市场后手挥着柳条走在前面,将柳条伸进鸡笼子里戳大公鸡,那些鸡咯哒咯哒叫,鸡爪子一直在挠笼子好像要冲出来与他决斗似的。女孩子们在一旁被逗得发笑却不敢靠近。
后来,在充满腥味,鸡粪味,烂菜叶味里上演了奥特曼打小怪兽,七仙女大战天兵天将的故事。一群孩子在那里奔跑,疯闹,度过一段段快乐时光。
每到八点多,父母便会扯着嗓子喊自家孩子回家洗澡睡觉。大家各自散场,约定明天奥特曼还是放走小怪兽吧只要他不做坏事,七仙女回到天庭吧只要天兵天将不要伤害凡人。
我听着悠长又熟悉的喊声,跑的飞快,羊角辫随着跑步也跃动起来。回到店里端起一杯早就晾凉的白开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然后深深喘口气。扭头瞄到父亲在对面马路乘凉,我跑过去从他背后一下子扑上去,可他好像一点也没被吓到。
“爸爸,我今年几岁了?”“记住啊,你三岁半了。”我耷拉脑袋,心里难过。孩子王在选助手,只要四岁以上的都可以竞争,享受和他同等待遇。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了。
小学一年级那年,我家添了一个小妹,妹妹的出生并不顺利,母亲遭受不少罪。后来母亲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奶奶从老家赶来照顾母亲。我们店面与住房隔得远,于是父亲便把店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开着。我因好奇小妹妹便就在家里不去店里了,又因为上了小学便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
小学一年级的那个暑假,城市改造如火如荼,我们家的门面房面临着拆除。而那排柳树也难逃一劫,树后的墙也要推倒。我曾经在那堵墙后的大片土地里与母亲一起摘过“雪里红”,据说这种菜用来腌制酸菜味道极好,母亲偏爱那种味道。听父亲说,那片地将被改造成广场,名叫“中海华庭”。我听后不禁悲伤起来,那些曾经的乐园都要被摧毁了,我的快乐记忆都在那里呢。
二年级的时候,我们搬了家,我很快适应了新环境,总是会很同学讲起那么那段童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再隔两年,一个偶然机会,我回到这个了魂牵梦绕的地方。城市改造后的这里充满了现代化都市气息,变得繁华起来,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庆幸的是,二月春风拂过时,还能看见“万条垂下绿丝绦”。虽然,待到盛夏光年时再也不会有那片记忆中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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