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桌子

刚一上班，行政部的陆总就过来找我。说赶紧去镇上买两个八人份的瓷碗，要带盖子，另外再买一副好点的筷子。

一问，原来是范斯先生中午要在食堂吃饭。

范斯是我们公司的VIP级客户，双方愉快地合作了十几年。以往他每年都会从荷兰飞过来工厂走个一两趟，这次受疫情影响已经整整三年都没来了。

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接到任务的我不敢怠慢，立刻驱车去镇上采购。接连逛了几家卖日用品的小店都没有那么大的碗，而且也都不带盖子。想着去超市碰碰运气，结果还真找到了，虽然价格不菲。

出了超市，过马路就是平时常去的那家杂货店，进去挑了一副靛蓝色的筷子，拿着手感挺沉，看着颜色也大气，一眼就喜欢上了。

完成任务，刚回到公司就见陆总站在食堂门口等我。看见我的车进来就快步走过来说，你还得再跑一趟了，因为小餐厅的桌子用了太多年，刚去看了下桌腿都不太牢靠，得再买一张新的回来。

卷尺量了一下，直径一米六。老陆说可以买小一号，一米五即可。越野车是放不下了，得开小货车。于是回到办公室，拿上小货车钥匙，再次出发去镇上。

镇上有好几家家具店。刚开到第三个红绿灯就看见路边有一间。看着是两间店面合并而成，大概百来平米的样子，镇上的家具店大致都这般规模。

停车，走上店前的台阶。老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正坐在门边对着墙发呆，看见客人进来才回过神。我问有没有1米5的圆桌，她说有，手一指，我看店里最右边的墙角叠了大大小小的圆形桌面。

走近看了厚度和质量，感觉还可以。问价格。她说底座支架有两种，要四只脚还是六只脚？

我愣了一下，说价格差多少？大姐说四脚的250，六脚的再加20。我说你这价格太高了吧，这桌子哪有这么贵（砍价的万用套路）。开店多年，这套路大姐哪里会不懂。立刻说：嗐，现在利润都很薄的，一只桌子只赚一二十块而已呀，你以为哦。这样，你拿六脚的，给你少算十块。

先确认质量再说。我让她把六脚的支架拿出来装上看看效果。于是她从里间拿了一个六脚支架出来。然后一起把桌面推到店门口的位置，装上。毕竟多了两个支点，看着桌子是挺稳当。只是有点小疑惑，问桌子下面怎么没有固定支架位置的塑料孔呢？大姐说四只脚的支架才需要固定呀。六脚支架本就牢固，固定孔反而安装的时候不好对齐。想想好像也有道理。

大姐是老江湖，从表情应该判断出我对质量还是比较满意的。开口说你决定下，要四脚支架还是六脚支架，如果四脚的话现在马上锁上塑料孔就行——嘿，她想快速解决战斗了。

我也不是菜鸟，哪这么容易被你锚定！价格都还没谈好呢。重新回到砍价模式。我说这价格太高了！真心要买的，给个实在的价格。她说本来就没利润，这样吧，再少十块！配四脚支架230，配六脚支架250，底价了。

我：这样吧，桌子不大，用四脚支架就够用了，整数200，可以就成交。大姐脸色微微一变，声调提高了1度，说不可能，亏本的价格谁做！

我：那各退一步，210？她说做不了做不了。看着她如此坚定的语气和略带被羞辱的神情，我心想，难道是我不懂行情，价格砍得太狠了吗？

我：嗐，这东西利润肯定不止二十元。210！简单点。她说这个价格不用谈，你帮我把桌面抬下来吧——意思是要停止谈判了。

我们一起动手撤下桌面。然后我转身走下台阶，想看看她的反应。只见她把桌面往边上靠。此时我内心动摇了：难道230真是底价了？要不就买吧，也省得再逛。心想，她如果这时叫我，我就骑驴下坡回头买单。

但见她收完桌面又开始收桌脚，并没转头看我。从她略显迟疑的动作判断，估计也在犹豫要不要接受我的报价。

几步路的功夫，我走到汽车旁。她一直没有开口留人。看来我们都是倔强之人。既然如此，那就再往镇上去找找吧。

往前开了几百米，路边又有一家，但看着门没开的样子。记得六十米大街旁也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店，当年刚来岩溪的时候跟着老卢去逛过。于是直奔那儿。

停车，进门，老板是一对夫妻。看着就忠厚老实的模样。

我问有没有一米五的圆桌，男老板说有。带我过去一看，质量跟刚才一样。我问多少钱。他说210，配六个脚的支架。我心里一喜，那边砍了半天都砍不下来的价格，这边一开口就对上了，而且还是六个脚。

我问，如果四只脚的多少钱呢。老板说差十块钱，但是还是建议六只脚比较牢固。我说四只脚其实也够，他去看了一眼，说四脚的支架没有。

我想了想，随口又还了一次价。老板说这就是批发价，实在少不了。

好吧，成交。

老板把桌面推到门口，倒置在一张类似学校课桌的长方形桌上。然后取出手电钻和塑料孔，对了一下位置就开始锁。我心想，前面那家不止价格高，还想偷工减料省去锁固定孔套的环节。还好多走一步，果然还是得货比三家呀。

愉快地付了钱，装车。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