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了东北,便由此恋恋不忘,放心不下。
凡广寞之地必是人迹罕至。然而黑龙江这片土地,却是人类繁衍的乐园。
飞入黑龙江的上空,只见大地白茫茫一片,黑色的山脊与白雪覆盖的山峰延绵在大地上,这片被称作白山黑水的大地,到了冬日,完全是一片冰封的世界。山、河、湖、村庄,一无例外地被白雪所同化,地域失去了板块的边界,冰雪之外,仍是冰雪。
然而城市,还在顽强不息地熙熙攘攘着。
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让你感受不到与边界关联的陌生气息。相反,人们的谈吐、衣着、思维,无不展示着一种地道而纯正的中原气格。
据传,这里以前居住着肃慎国。
《国语·鲁语下》记载:“仲尼在陈,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其长尺有咫。陈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馆,问之,仲尼日:‘隼之来也,远矣!肃慎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说明武王时期,肃慎即与诸夏文明有沟通。至若之后金汉、满汉之分,均不可抹煞其文明交融的历史。而金、满时期实则是更深一层的交融方式。
这是埋藏土地最底层的文化记忆。接踵而来的各路文化如同地层一般,在历史上一一留存,却并没有得到交融,以至于在今天黑龙江人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历史的痕迹。
至少在清中后期,随着“京旗移垦”和“开禁放荒”政策的实施,大量满汉百姓移居哈尔滨地区。京旗移垦,来的是北京旗人,开禁放荒,来了大量闯关东的人。这项政策的实施,实则来自于沙俄的窥伺和觊觎。沙俄在此之前已经占去了东北的大片土地。清政府无奈之下,只能允许人口的迁移,来充实这个人迹罕至的区域。作为一个移民的历史,便是在这个时期拉开帷幕的。
然而沙俄早就盯住这里,不会因为人烟繁盛而予放弃。中东铁路的修建,大量资本注入,商贸发展迅速,30多个国家在这里设立领事馆和银行,满洲里、富拉尔基、扎兰屯、哈尔滨由此发展起来。十月革命逃难的俄国贵族、高级军官、犹太人来到这里,开启他们在远东的美好生活。
他们也真实地把哈尔滨当作自己的城市来建设。在道路的设计、建筑的格局、教堂的修建等方面,都是不遗余力,以莫斯科的标准来进行。他们还将歌剧、报业等引入哈尔滨,让这座城市开始享有与上海媲美的新潮文化。1922年,哈尔滨的四十多万人口当中,俄国侨民达到了十二万之多。这是地域文化的另一层。
东北作为俄日两国之间争夺的肥口,在积贫积弱的近代中国势必辗转于两国之手。日侵中华之后,伪满州国随之而来。中东铁路易手日本,黑龙江的政治气候大变,加之国内斯大林也在遣归俄侨,俄侨陆续离开。
再到1945年,苏联红军应协议之邀出兵东北,哈尔滨俄侨被清洗,哈尔滨的俄国人更少了。
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他小时候邻居都是俄国人,他们都很友好。
东北在近代社会数易其主,加之黑龙江又地处俄日边界,满人家园,注定要在成为一座多层历史的区域,哈尔滨也注定要成为一座“他者”的城市。
他的主人是谁?哈尔滨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历史符号?似乎都在模糊之中。现在哈尔滨的地标文化——索菲亚大教堂、特产红肠都来自于俄罗斯文化的遗留。城市里多处可见的东正教教堂据说早已不再发挥作用,俄国人走后信徒寥寥。国民政府为抵御外来文明而竭力构建的哈尔滨文庙号称是恢宏巨制,似乎是来自孔孟之乡的山东移民将儒家文明发挥光大的见证,在当下民间也不再受到敬畏。
我在黑龙江博物馆给孩子买到一个大马哈鱼皮的工艺制品,穿鱼皮制衣据说是赫哲族的传统。它在提醒着我,黑龙江文化最底层的那一圈,尚且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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