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我还没上小学前,他就跑去让学云算过我的八字了。学云和我的父亲同辈,年纪比我父亲小几岁,父亲说按辈分我应该喊他做叔叔。在我的父亲跟我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见过学云,只听说过有这个人。每年清明节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学云这个名字,仿佛它是凭空冒出来一般。清明节的时候,我们董姓家族的人就会从四面八方回来,回到板坝,一起祭拜共同的先祖,我们土话称这种祭拜活动为大宗祭。每年清明节大宗祭一到,外出打工的男人就陆陆续续赶回来了。学云和我的父亲同辈,和很多外出打工的学字辈的男人同辈,他和他们有共同的先祖,所以他也回来参加大宗祭。做大宗祭,要有一个清明长,清明长,类似做东、领队的意思。清明长一年选一位,今年你做清明长,明年就轮到他做清明长,每家每户轮流做。做完大宗祭后,每家每户派一个男人到清明长家,大伙聚一起吃饭。有几年,我的父亲在外打工,没有回来,我的伯母就叫上我去了。同姓的人都聚在一起了,一张桌子就坐不下,得要五六张桌子,甚至八九张。其中往往有一张桌子,猜码声是最响亮的,那就是学云他们一桌。我只认识他们当中的一两个人,羊头街信用社的学振、八步区某机关单位的学信,我认识他们,是因为我们家和他们两家比较亲,有红事白事都是要请一家子的。其余的人我不认识,但是也有耳闻,这当中就包括学云,积量、熟贩。我的父亲说学云是八步区检察机关的,是个大领导,这是后面我才知道的。父亲说让学云给我算过我的八字,这事应该不假,我的父亲不是一个爱吹牛的人。我是七岁的时候才读一年级的,我们板坝村那时候没有幼儿园,连学前班也没有。我读一年级的时候,已经能够独自生火煮饭了,喂鸡、扫鸡屎、烧洗凉水、洗碗、这些家务活也早已经轻车熟路不在话下。我最喜欢放牛,唯独不太喜欢干农活。我的三姐和四姐总是逼着我做农活,特别是我四姐,每次,我娘让我们去地里除草,割禾,我就找各种借口说不去。我娘叫不动我的时候,我的四姐就会把气都撒到我身上。我知道她也不想干农活,但是谁都不去,地里的草就会抢了农作物的营养,田里的禾也不会凭空长出两条腿走回来,我娘也不允许我们都在家偷懒不干活。当我像赖皮狗一样倚在门框旁一动不动时,我娘只好无奈地叹气,说算了,他不去你们两个去,你们年纪比他大,不要和他计较。我心里面就会暗自庆幸,等她们去地里拔草,我就可以去找福新福安和弟苟趴玩了。我的四姐异常气愤,瞪着我大骂,说娘你怎么能这样偏心,他说不去你就任由他。她说老弟勾不去,我也不去。那时,我和我的四姐老是吵架,甚至有时候还动手打了起来。有一次,在列仁岭的地里拔草,拔草的时候抓到恶心的毛毛虫和各种软绵绵的虫子,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边使劲擦着肮脏的手,边小心翼翼跳到了地头。我说我不拔了,我要回家,我的四姐捡起一块土块就砸了过来。父亲说,学云当时算我的八字,说我以后是坐办公室的,他对学云的话深信不疑。我想父亲应该也和娘说了这个事情,所以我娘才会那么纵容我,她可能觉得我不是干农活的料。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一天我会摆脱农民的身份。一到六年级,我的语文数学都是排在后面的,甚至有一次期末考试,我的语文数学只考了三十多分。我觉得我是一个笨小孩,我不想干农活并不是因为我有优于常人的能力,而是因为我懒,我不想干。但是后来父亲坚持认为学云给我算的没有任何错误,甚至更加坚信他的话。父亲说学云很会看八字,专门给一些当官的算八字,被他算过的都认为他算的准。父亲说我不会骗你的。我知道父亲不会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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