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

“等等，等一等！”车窗外的路边，一个中年妇女用力在招手。

司机靠边停车，按了按钮，车门打开了。“您等等，我们马上就可以了。”那位中年妇女一边朝司机喊着，一边推动她的摩托车到路旁的商店前，看样子是托别人保管。

为了不让司机和乘客们久等，她尽可能快地搬东西上车。她的行李真不少：一只崭新但沉重的行李箱、一只塑料水桶和洗衣盆、还有一扎晾衣架和卷起来的席子，她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女孩大概是想要拎行李箱，她却连连摆手，只让女孩拿着席子，自己一手提起行李箱，一手拎着装满东西的桶，和女孩一起上了车。噢，是送女儿回学校呢！

上了车，她先对女儿说：“你找位子坐，我来放好行李。”车上的人也帮她把行李整理好，以免颠簸碰撞。她连声道谢，在女儿身边坐下，拿出纸巾擦额头上的汗，才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还以为赶不上呢。我们本想到车站的，在这看到车出来了，就赶紧招手了。”

“送女儿上学呀？”一位皮肤黝黑、似农民工模样的男子向那位母亲打招呼。

“哎，是你呀！对，开学了送她回学校，你也送儿子回校吗？”她指了指坐在男子身边的小男孩。

我这才注意到，正当开学前夕，这车上的乘客大多是父母送孩子回校，几乎每个父母旁边都坐着一个孩子。这时候车上热闹起来了。

“你买的这行李箱真好看！我那天也给我女儿买了，看起来没有你这个坚实。”

“是啊，我闺女要到市里上初一了，行李箱要买。”

“你儿子那么小，读几年级呀？寄宿还是走读？”大家看着那位父亲旁边坐的腼腆安静的小男孩，问道。

只见这位农民工父亲一笑，右手向众人伸出4个手指，带着自豪的语气说道：“四年级！寄宿！周末才回来！”

车上一阵唏嘘，有人说佩服，有人说父母可费心牵挂。有的说培养孩子独立好，有的则表示虽然在校住宿也放心，但自己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带汤带饭去看孩子。汽车在乡镇的路上行驶，颠簸地前进着，这些父母们聊完了一番家常，都显得有些疲乏了。车上安静下来，那位农民工打起了盹儿。倒是那些孩子们，一边吃零食，一边饶有精神地看车外的风景。

我注意到，父母们都是衣衫简朴，尤其是农民工父亲，一双布鞋沾着泥巴，衣领已经磨破了。而孩子们由头到脚都是光鲜亮丽的。他们稚嫩又颇带青春傲气的脸庞，与中年父母们饱经风霜的面容，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在父母们的目光里，我们很容易读到一种深切的期盼。刹那间，不禁想起我的读书时代。

也是四年级，母亲大费周折，终于把我从村里的小学转到镇上的小学。也是这样送我回学校。但那时我们坐的不是汽车，也不是摩托车——母亲骑着一辆凤凰牌单车，搭我回学校。尘土飞扬中，母亲吃力地骑着自行车，顾不得擦汗，还要偶尔提醒我坐稳。而我因为有了崭新的书包，又买了新鞋新衣，想到我要去新学校了，还会认识新的小伙伴们和老师，我的心情是兴奋的，完全不是同母亲想的一处。

到了学校，母亲跑上跑下把我安置好，向老师说明我的情况，因为放心不下我第一次离家住校，母亲说了又说，拜托老师关照我。此后我周一到周五都住校，周五下午放学了才能回去。母亲也是隔三差五来看我，有时她去赶集买菜，也骑车来学校门口，只为给我一两个苹果或橘子。我的转学新鲜劲过去了，也因为想家，周日傍晚要回学校时，常常故意找茬哭闹，为的是不回学校。

我故意哭得厉害，怎么说也不肯上母亲的单车。母亲没办法了，只好说：“好，不去。我们明天早上再去。”明天是星期一早上。一大早，母亲就要起来了。村里离镇上的小学有五六公里，那时还有一段是泥路。天还没有大亮，外边的路上没有一个人。母亲怕我迟到，早早起来煮了早餐让我吃了，就骑起那辆老旧的自行车搭我回校。有几次快到学校门口了，听到学校早操广播已经响起来，母亲虽已满头大汗，却也更吃力地尽可能骑快一些，到了门口目送我进去，又在后面喊：“慢点，别跑摔跤了！”直到过了大半个学期，我和班里同学熟悉了，不再哭闹不肯上学。母亲才放心。

但为人父母者，又何曾真正放心孩子呢？回忆一幕幕扑面而来，我记起每次回学校，父母都坚持能送则送，大袋小袋的行李执意要帮我拿。上了大学三年级，年过半百的父亲还坚持要送我回校，帮我搬行李箱。现在工作了，他们才肯听我的劝不再送我。可是我知道，每次离别的背后，父母永远是注视着孩子慢慢走远的。

“司机，前面停一下！”那位中年妇女的一声喊，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车停了，我往车窗外看，是一所中学。那位母亲坚持自己拿重的行李，只把一样轻的东西给女儿拿，她们小心翼翼地下了车。那位母亲显得更加小心翼翼，因为她不仅要拿好行李，还要注意前后来车，护着女儿过马路。我的视线朦胧了，这是怎样催人泪下的一幕！只愿孩子们在新学期好好努力，将来学有所成，才不负父母亲的一片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