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好吗？

分手好吗？

薛兆平

其实，我这次到Y城来看望咪咪，是为了和她正式提出分手。

虽然我们相爱已经很久了，可是她跑到Y城这所智障学校任教的决定，让我很是为难。这可真是不可理喻。权衡再三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咪咪大概并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她的微笑永远是那么迷人，并且毫无戒备。说实在的，我真的有些不忍心。

咪咪带着我参观校园，参观班级，参观宿舍和食堂。我都耐心地跟着她一一走过，看过。后来，咪咪看了看我的车，说：“你的相机带了没有？”

我说：“机不离身。”

咪咪又笑，说：“这才是我心目中像样的摄影家。给我们班全体同学拍张照吧。”

我说：“好。”

十几个智障孩子，在咪咪的努力下，好不容易在外面按照高矮顺序站好了，咪咪一脸灿烂地在孩子们的身后站了下来。

我摆好架势，调好焦距，准备摁快门拍照了，可这时候，中间一个高个子男孩儿忽然走出了队伍，慢慢地朝队伍的最东头走去，并且站在了最边上。原来最边上的学生比他足足矮了一头。也就是说高个儿男孩儿把队伍一下给搞得参差不齐了。

我放下相机，说：“喂，那位同学，回到原来的位置去。”

高个儿男生只在嘴里发出哦哦的声响，但是并不听从我的指挥。我过去，拉住他的手，硬把他拉回了原来的位置。

当我再次准备拍照的时候，那个高个儿男生又走出队伍，慢慢走到最东头站了下来。

我有些不耐烦了。我知道这些智障孩子不好管理，于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也加重了口中的语气。我几乎是硬拖着把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拉回到队伍中间。

这时，我似乎听见这个和我几乎一样高的孩子嘴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哭音。我抬头看他的脸，他稚嫩的脸开始扭曲，那分明是要哭泣的表情。

咪咪赶紧拉开了我，并且紧紧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那个孩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了，身子有些颤动地低声哭泣起来。

我看见咪咪将他轻轻揽在一旁，轻声地安慰着，并且让他在队伍的最东头站了下来。

咪咪对我说：“就这样照好了。这个孩子，永远要站在最东头的位置。”

我低声嗤笑了一声，说：“真不能理解这些……”

咪咪的表情严肃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他十五岁了。他跟我说过，在这个校园里，最东边的位置距离他的妈妈最近。他只记得妈妈是朝东边的方向走的……”

我愣住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后来我发现，眼中这一群高矮不等、模样奇怪的孩子，纷纷模糊了，又清晰了。

拍完照，咪咪把这些孩子小心地带回班级后，说：“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我说：“你说。”

咪咪把手伸到我面前，说：“车钥匙给我。我开车，带你转转。”

我没有想到，咪咪这次开车竟然是那么疯狂，她围着Y城一口气转了三圈。我一次次提醒她慢一点，她都不理会。直到第四圈时，她嘎的一声把车停在了河边。

咪咪闭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幽幽地说：“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低头不语。

咪咪说：“你说吧。”

我依然不说话。

咪咪笑了。惨淡地笑。咪咪望着车窗外面那条宽大的河，说：“我十岁那年。我妈妈就是在这里和我们走丢的。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找到她。我妈妈，是个智障女人。”

我大惊，抬起头望着咪咪，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咪咪说：“我选择到Y城，也是觉得，在这里距离她最近。”

我握住了咪咪的手，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咪咪说：“我替你说好了。咱们分手吧，好吗？”

我一把拉过咪咪，紧紧拥抱着她，大声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