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手指手指手指！”
去往车站的路上，陈枫跟在何所思身后焦躁不安地重复着。
何所思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回头。
“你捂啥？”陈枫去拉何所思的衣袖，“你别这样，我害羞…”
何所思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把陈枫的手甩一边去。
陈枫拉住衣袖往自己身上就是一扯，硬生生把走前面的何所思往后拉了几步。
何所思回头拎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兔子受惊般往前窜了好几步。
“我又没真亲你，你这样会给我一种我真的亲了你的错觉。”陈枫说的声音还挺大，旁边路过两个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何所思默默地捂住自己的脸，也不管不顾身后的人，闷头大步走向公交车站。
陈枫内心在无声地咆哮。
x你大爷啊！醒了装什么睡啊！
他才不信何所思就只听见一声mua！
一声mua而已！反应至于这么大吗？
“真是手指。”等车时，陈枫第n遍无力地重复。
何所思低着头，默默抬手把他的狐狸毛帽子卡在了脑门上。
新年第一班18路公交车从远处缓慢而平稳地开过来，陈枫将要在这辆车上面坐上好几个小时。
何所思想到这有点儿愧疚，他从兜里摸出三个钢蹦，递到陈枫面前。
陈枫板着一张被欠了八百万的苦瓜脸：“不要。”
何所思只好把钱放回了兜里，终于有些不放心地开口：“你有，零钱啊？”
“没有。”陈枫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车站的椅子上，“我不坐了。”
何所思呆愣愣地目送公交车直直开过车站。
“过来。”陈枫拉过何所思的手，伸展双腿把人拉进自己的两腿之间。
何所思站在陈枫的膝盖处死活不愿意再往前一点。
陈枫伸手把他的帽子给摘了：“你不是小女孩儿吧。”
何所思点点头。
“两个大男人，就算我亲你一下也没事吧。”
何所思摇摇头。
“嗯？”陈枫皱眉。
“小男生，也不能随便，被，被人亲。”
何所思说这话的时候舌头有点打结，他不敢看陈枫，眼神就在他脑袋后面的广告上乱瞟。
陈枫“哦”了一声，终于找到了何所思和罗阳的区别。
何所思是单纯小男生，罗阳是粗糙的大男人。
他亲一口罗阳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毕竟两人都不在意。但是他亲一口何所思就不行了，你得对人家负责。
因为你把人家亲了，人家是在意的。
不对，他特么压根就没亲好吗？
“真的是手指。”陈枫第n遍重复。
“我，我知道。”何所思低下了头，“没，没怪你。”
“手指也害羞？”陈枫探着身子仰头去看何所思的脸。
何所思用手抵着陈枫的脑门把他推开了。
陈枫抓住何所思的手腕，把他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跟我害羞什么？以后找女朋友再害羞啊。”
何所思似乎是怔了一下，然后垂着眸子不说话了。
“你这么容易害羞，以后你比你女朋友还害羞怎么办？”陈枫问道，“你得主动点，毕竟男人得掌握主动权…”
后面说了些什么何所思一点都听不到了。
在陈枫看来，他们以后都会找个小姑娘谈恋爱，会结婚，会生孩子，再这样平凡而幸福的过一辈子。
“虽说现在小姑娘都很挑剔，但是你长得白白嫩嫩的，嗯…多喝点牛奶…”
我不会这样的。
何所思有些难过的想。
我不会找个小姑娘谈恋爱的，这辈子都不会了。
“哥跟你说，撩妹这事儿你得去问小睿儿，我们一寝室就他屁股后面桃花最多，你看他平时乖乖地不爱说话，其实…”
何所思捏着三根手指，戳在了陈枫脸上。
陈枫：“……”
何所思笑了起来。
那声“mua”，他还是没好意思配出来。
“车，车来了。”何所思站起身，把一脸懵逼的陈枫拉起来。
他小腿有点打颤，但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抱了一下陈枫，“谢谢你。”
陈枫上车后五分钟都是懵的。
刚才何所思是抱了一下自己吧？
还说了谢谢，虽然听起来声音哽咽地就像哭了一样。
他真哭了吗？
好像没流眼泪。
陈枫掏出手机，给何所思打了个电话。
“喂？”
“嗯。”
“回家了吗？”陈枫问。
“没有，还在，目，目送你。”何所思说。
车都走了五分钟了，何所思是千里眼啊，还能目送到？
“看不到了吧。”
“我用灵魂，目送你。”
陈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傻不拉叽的…”
“到家了，记得跟我，说。”
陈枫看着窗外略过的树木，轻轻应着：“丢不了。”
电话那头何所思“嗯”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我初三回家。”
“好。”
“等我电话。”
陈枫说到做到，初三跟阵风似的从外地赶回来，还在机场就开始给何所思打电话。
“烤肉啊！吃啊！广场等我！”
见面时陈枫飞过来给了何所思一个熊抱。
“想哥没？说想了才带你吃肉。”
陈枫眉眼里都是笑，一双大手跟揉不够似的，放在何所思脑袋上就不舍得放下来。
陈枫花了大年初一初二两天的时间把问题给想通透了。
何所思家里的情况他了解不多但隐约可知。
和自己不太一样，他身后好像并没有可以依靠的大树。
这个软白干净的小孩儿还没长大，他和小乐一样，对年长于自己的同性有依赖性，而陈枫也愿意被何所思亲近依赖。
就像多了一个弟弟。
陈枫心想。
我愿意照顾他。
年还没过完，学校就开学了。
年初八的太阳非常灿烂，何所思已经迫不及待去见陈枫。
虽然上次见面只在四天前，不过相比于双休日来说，可以说是很长很长了。
每个班报道的时间不一样，一班是早上八点，六班则是早上九点。
何所思的班主任啰哩巴嗦说了两个多小时，发完书就让他们各回各家了。
何所思把新课本一股脑全塞进桌洞里，塞不下的他就放在地上，等着以后回家慢慢带。
今天他和陈枫他们约好了中午出去吃饭。
何所思去上厕所，路过六班门口往里扫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还在噼里啪啦说个没完，陈枫趴桌子上，貌似正在睡觉。
上完厕所回来的时候何所思又往里看了看，这回陈枫醒了，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
陈枫冲他咧出一嘴白牙，跟那头窝在他肩头的笑容一样晃眼。
何所思赶紧把头转回去，一路小跑回了教室。
半个小时后，陈枫晃晃悠悠从一班后门进去。
何所思正在拿着新课本里面的一本历史读物看的津津有味，就连陈枫走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吃饭了！”陈枫两只手从何所思耳后伸过来，一下子就捏住他热乎乎的小脸一顿蹂躏。
何所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举着手上的书本转身反击。
小怂包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新学期的前几天总是干劲满满，就连罗阳都开始翻着书本认真记笔记。
然而这种状态持续到这周周末就土崩瓦解。
“小睿儿，我现在也开始佩服你了。”罗阳泄气地往自己床上一躺道，“你怎么看的下去的？”
王睿看都没看罗阳一眼，他两条腿翘在桌子上，大腿上摊着一本英语书，嘴上正在背着单词。
“枫儿～大枫儿～”罗阳看王睿不理他，于是抬腿去踢陈枫的床板，“你在干嘛？”
陈枫睡觉睡的正嗨，被他踹的还以为地震了。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陈枫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在床上探了个脑袋。
他昨天纠结了一道题目纠结到晚上一两点，现在正补觉呢。
“你说你跟何所思比什么比？你能比得过他吗？”罗阳说。
陈枫翻了个白眼，倒头继续睡。
昨天中午陈枫教何所思打篮球，仗着身高优势变着花儿地把他虐了一顿。何所思非常不服，上课前随手给他翻了道物理题目。
一星的例题，何所思闭着眼心算都能算出来答案的那种。
陈枫折腾了一夜。
“你们这算不算共同进步？互利共赢？”罗阳寻思着，“我昨晚放学的时候还看见何所思走路上拍篮球来着。”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陈枫“嘿嘿嘿”的笑声隔着被子传过来。
这笑声春意盎然，有点猥琐。
“我操，你干嘛呢？”罗阳起身扒着陈枫的床边看过去。
“哎，你说，他走路上拍球，球跑了是不是撅着屁股去追？”陈枫忍着笑问道。
“我哪知道，他拍的还挺好。”罗阳说。
陈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罗阳的脑袋，抱着被子滚回床上笑去了。
“有什么好笑的？”罗阳搞不懂。
没人搭理他。
罗阳盘腿坐回自己床上生闷气。
陈枫现在觉得何所思真是越看越可爱。
他拿起手机，给何所思发了条信息。
【篮球练的怎么样？】
何所思秒回给他。
【放弃了。】
【为什么？】
【我去兴趣班问了，那里的教练建议我学乒乓球。】
“噗哈哈哈。”陈枫笑的肚子疼。
不过这个教练挺良心的，像何所思那种小个子去打乒乓球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笑什么呢！”罗阳又在踢他的床板。
“笑你可爱。”陈枫嘴上打着趣，继续给何所思发信息。
“你真恶心人。”罗阳嫌弃道。
【你可以考虑考虑，毕竟乒乓球台比较矮。】
何所思发了一个揍人的表情包。
【我试了，胳膊疼，算了。】
【娇气。】
【就娇气。】
娇气还有理了？，听这语气还挺臭美的。
【昨天那道题我做出来了。】
【那你很棒棒哦。】
【这么说话跟谁学的？】
【跟你啊。】
陈枫“嘶”了一声，觉得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小怂包的人设崩了。
【你就会在网上跟我杠，有本事当面说啊！】
【不要，当面我吃亏。】
【明天你不要来学校了，我见着你非得教训你一顿。】
【我要去告诉老师！】
【你敢不敢在我面前这么说？】
【不说不说就不说。】
“他妹的。”陈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哭笑不得，“你们觉不觉得何所思最近特别欠揍啊？”
王睿给了陈枫一记白眼，顺便对上了下铺罗阳那双快眨瞎了的眼。
“唉。”王睿叹了口气，“罗阳。”
罗阳突然被点名，懵逼地“啊？”了一声。
“我觉得你想问可以问了。”王睿说。
“问什么？”陈枫把头从上铺低下来看罗阳。
“问，问…”罗阳飚处一头汗，“问你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说着他还唱了起来。
王睿直接把书卡在了脸上。
星期天下午，何所思难得闲下来一下午，到学校把陈枫那道物理题目给看了一遍。
陈枫反身跨坐在何所思座位前的凳子上，一双岔开的长腿无处安放，径直伸到了何所思的凳子下面，偶尔晃一晃脚丫子，和何所思的鞋子撞在一起。
他的一只手随意放在桌子上，指尖时不时叩一下木质的桌面。另一只手则托着腮，歪着脑袋看何所思垂着眸子认真地看他写出来的解题步骤。
“你，答案虽然是，对的，但是，但是步骤是，是错的。”何所思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草稿纸。
“步骤错的答案都能对？”陈枫惊讶道。
“因为这道题目，很，很巧。”何所思在草稿纸上大致的把物体的受力图画出来，“其实这里还有个力，你没有考，考虑到…”
在经过何所思结结巴巴的灵魂讲解后，陈枫终于大彻大悟。
“有没有，感受到，物，物理的神奇？”何所思像是在和陈枫分享一件宝贝似的，有些骄傲地说。
“有点儿。”陈枫点点头，“很有规律的样子。”
“其实，每，每一门学科，都很神奇，他们都有，规律。”何所思认真道，“特别是，理，理科的东西，都很好玩。”
换以前，陈枫听别人说学习很好玩，你掐着他的脖子他都不会信。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觉得这就是何所思真实的想法，这就是了解一样东西到达一定境界就会生出的感触。
高中刚开学的时候，他们班的秃顶数学老师还曾说过数学是一门美丽而又神秘的学科，当时他觉得这纯属扯淡，现在想想，还有几分道理。
“这就姑且，算，算你做出来了吧。”何所思把草稿纸夹进书本里。
“做错了就做错了，不用你‘姑且算我做出来了’。”陈枫不满道。
“那你，没做出来，愿，愿赌服输。”何所思说。
“说吧，你让我干什么？”陈枫问。
“没，没想好。”何所思说。
“你不会学着赵敏那样，等我结婚的时候让我跑了吧？”陈枫想到哪说到哪。
赵敏让谁跑的？让张无忌跑的。
那是因为赵敏喜欢张无忌，最后他俩还是成了的。
何所思一下就懵了，他反应了半天，最后气的拍了一下桌子。
何所思的手劲小，这么一拍还没有罗阳平日里随手拍陈枫的力气大。
陈枫也不知道何所思怎么就生气了。
“手，手伸出来。”何所思指了指陈枫的手。
陈枫条件反射就要伸出去，然而在半空中他又心虚地缩了回来：“你要干嘛？！”
“愿，愿赌服输。”何所思说。
“就让我伸个手啊？”陈枫把手心向上，伸了过去。
何所思举起自己的手，“啪”的一声打他手心上了：“揍，揍你！”
“我操，你这是…”陈枫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何所思轻轻揪住他的一撮头发，愤愤道：“你这人，真烦。”
“行行行，我烦。”陈枫无奈地笑道。
新学期第一次月考，陈枫进了前一百。
罗阳惊得下巴都快砸到脚背上了。
“哥牛逼不？”陈枫冲罗阳挑了挑眉。
“是不是何所思给你泄题了？”罗阳抓着陈枫的肩膀琼瑶式前后摇晃。
陈枫一巴掌盖他脑门上：“他划的重点你不是也有吗？”
“我是说原题！”罗阳大吼道。
“没有！”陈枫也吼道。
“那怎么可能！”罗阳继续吼。
“何所思划的重点全部理解的话可以进前五十。”王睿在一边说道。
“我要学习了。”罗阳拍着自己的心口，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前方没有焦距，他艰难的迈着步子往前走去，“我的心里只有学习，我爱学习…”
“人被刺激傻了。”陈枫看着罗阳的背影说道。
“他本来就傻。”王睿说。
当天晚上，陈枫拿着成绩单屁颠屁颠的去何所思面前嘚瑟。
“牛，牛。”何所思夸了他一句。
“能加个b吗？不行加个叉也行，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找我要奶喝。”陈枫说。
何所思瞬间撇嘴瞪他。
“把你的给我看看。”陈枫伸手把何所思的成绩单拿了过来。
匆匆扫了几眼，被打击的跟狗一样的陈枫开始拿出课本学习。
何所思有个毛病，就是思考的时候喜欢抠自己的手指头。他右手握笔没办法，左手手指就有些惨不忍睹。
“你别抠了，都要见血了。”陈枫把他左手揪在一起的手指分开，“看着我都疼”
何所思左手指甲剪的很短，但是指甲边上却有很多倒刺，每次一抠手指就会连带着一片血肉。
“不抠难受。”何所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第二天陈枫就买了个指甲剪，反坐在何所思的前座的位置上，二话不说抓起何所思的小手开始给他修剪倒刺。
何所思的手还是那么凉，触手光滑，就像握着一包冰冰软软的果冻。陈枫捏着他圆润的手指，脑袋凑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剪掉旁边的倒刺。
偶尔何所思的指尖会颤一下，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可爱的要命。
陈枫剪完五根手指，抬头发现何所思的脸红的滴血。
“就，就给你剪剪指甲。”陈枫收起指甲剪，莫名其妙也跟着有点儿紧张。
何所思“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写题目。
可是他的心就像猫挠似的，怎么也静不下来。
刚才陈枫温热的呼吸好像没打在他的手指尖上，而是打在了他的心里。
突然一根手指横在了何所思左手的手心里，何所思看过去发现是陈枫的食指。
原来自己刚才又在无意识的抠着手指。
“要不你抠我的吧。”陈枫说。
何所思把头低了低，没有动自己的手，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像蚊子叫一样：“不抠。”
“那握着也行。”陈枫反手把他的手握住。
何所思猛地抬头看陈枫，脑子里“轰”地一声，爆炸了。
可以…握着吗？
何所思大脑有点短路，只是条件反射般地握住了陈枫的手。
何所思的手常年暖不起来，此时却有些微微出汗。
分明就握个手而已，可是两个人却僵硬地如同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陈枫为了掩饰紧张，掩唇轻咳了一声，大拇指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何所思的手指猛地一松。
“紧张啊？”
陈枫干笑着，努力想缓解气氛。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紧张，何所思突然用力地把陈枫不老实的手紧紧握住，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何所思第一次这么用力的抓住陈枫，像在抓着什么重要的东西，紧张得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兴奋着。
曾经只能在角落里远远观望着的人，现在就在他的眼前。自己可以和他说话，可以和他打闹，甚至可以握着他的手，感受他的体温。
何所思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发呆，无意识地叫了一声陈枫的名字。
“啊？在呢。”陈枫回应道。
他真的在自己的身边，你叫他，他会回答你。
陈枫的手很暖很大，把何所思的手整个都包住了。
什么时候和他变得这么亲密了？
仿佛昨天陈枫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被很多很多人簇拥着，你根本碰不到他，不能跟他说说话。
“小怂包？”陈枫微微探着身子，凑近过去看何所思的眼睛，“发什么愣呢？”
何所思猛地抬起头，两个人的脸贴的有些近。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谁都没有动弹。
四目相对，双方都从彼此的眸子里看出了几句什么不可言说的话来。
陈枫突然站起身，一只手按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微微弯腰，猝然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缩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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