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城市，有一条河，南北向穿城而过。三十年前还澎湃湍急，现在却靠着十几道橡胶坝续命。
渐渐的，这十几道坝竟也把河拦截成了风景，水面恢复了宽阔，虽然没有律动的波浪，但毕竟使得原本就阔绰的河道重现了体面。
河道宽了，河水深了，引得远方的野鸭野鸟振翅飞来，安落于此。它们在芦苇中安家，在河面上嬉戏觅食。它们悠然潇洒的样子，撩拨得那些泳客们也蠢蠢欲动起来。
本来嘛，游泳的人一见了水，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那股欣喜兴奋，恨不得立刻就扑通一声跳进去畅游一番。距离市政府最近的那道坝里面的河水最清澈，且水草最少。还没到五月份，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下了水。
水里的人游得舒坦，岸上的人看得可挺揪心，生怕他们出危险。其实岸上有禁止游泳的牌子，是水务局下属的水务站的工作人员钉上去的。但这牌子根本就是聋子的耳朵——配的，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牌子而放弃游泳的乐趣。
对于那些游泳老餮来说，在这里游泳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第一条就是不用花钱，这太重要了。市里但凡有点儿规模像那么回事儿的游泳场馆，一次的花销就差不多上百，关键是地小人多，根本就不尽兴。
第二条，是河水要比游泳池水干净许多。这条河是我们的母亲河，是二级水源地，即使不慎喝它几口，也不至于像泳池加过消毒粉的水那样，呛得你流鼻涕淌眼泪。
水务站的工作人员少，游泳的人多，他们看到人已经在河里了，顶多也就在岸上吆喝几声。河里的人倒也知趣，你吆喝完了，我就马上上岸离开，第二天看你不在，我还来，主打一个既支持了你的工作，又不耽误我健身。
过去那几年，这样的场景总在夏天的某个燥热的午后上演着。游泳者和阻拦游泳者就像两个拉锯的人，拉来拉去，却总也锯不断一根木头。
转眼间今年的夏天如约而至，而且似乎更热过去年。我忽然发现市政府旁边那个河段的两岸，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救生圈，平均十几米绑一个。那鲜艳的色彩远远望去，像是一朵朵开在河岸两边迎风招展的花。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在泳者常常入水的地方，不知是哪位热心人铺上了木板，木板下的石头上还包上了厚厚的垫子，垫子一直延伸到水面以下。这样泳客们光着脚，就可以舒服地踩在上面。
那地方原来只有两排木质座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五排。在骄阳似火的中午，泳客们自发地在椅子上支起防晒棚，在几棵粗壮的大树间拉起挂衣服的绳子，他们甚至还用单子依靠大树围起了一个迷你换衣间。
这一切像是一派势力的某种宣示，又像另一派势力的某种默许，矛盾的双方鲜见地两个巴掌拍在了一起。
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严格来说它并不准确。除了主动为之，没有一个喜爱游泳的人会枉顾生命地去冒险。在水里的时间越长，越会对水有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
所以当你从心里没有对水产生敬意时，你就不是一个真正会水的人，请不要再自诩水性如何如何好，也不要再去深水区试探水的温柔或狂躁。
我真正担心的，倒是放暑假后来玩水的孩子们。玩水，这词听上去就不那么严肃，不严肃地对待与生命有关的事物哪行？
这时候大人们就得跟着了，或牵绳，或套圈，反正你们的孩子此时就是需要加万倍小心呵护的宝贝。在水的面前，他们娇嫩柔弱，他们举目无援。他们的安全与否，就是你们在与水进行的一场拔河比赛。
你们赢了，开心回家；你们输了，水还在那里静静地流。
它们忘却的时间肯定快于你们怀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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