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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简简又单单
01
翠薇睡前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行装，才放心地拉好提包的拉链。
妈妈走过来，看着女儿，一脸担忧地说：“我还是担心......”
“妈，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信那些，你就不该去花那六十块钱！”没等妈妈说完，翠薇就打断了她。
看着妈妈的眉头还是没打开，她拉着妈妈的手轻声说道：“妈，你和爸就放心吧！我各方面都会注意的。再说了，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回来嘛！”
妈妈沉默，点了点头。
“年轻人都喜欢往城里跑，唉！我们给翠屏送了些土货和干肉，白天就背到她家去了，她答应会好好照顾你。”妈妈不舍地看着她，又悄悄说道，“我在翠屏那里放了五百块钱，万一你有急用，就找她拿。你爸爸不知道这钱。”然后起身一边往自己睡房走，一边自言自语，“嗯，嗯嗯，不该信，不该信。”像是在自我安慰。
关了灯，翠薇毫无睡意。
爸爸妈妈在隔壁轻声说话，嗡嗡的听不清，偶尔传来一声叹息，她知道父母是在担心她——明天就要出发，去了城里到底能找个什么样的工作，都是未知的。谁让自己不喜欢读书，勉强上完初中，就回了农村。一直想跟堂姐出去打工，但是爸妈死活不让，所以在家呆了三年多，跟着妈妈干些家里家外最轻巧的活儿。
这几年，翠薇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向往外面的世界，向往另外一种生活。直到现在，爸妈终于同意她跟着堂姐一起出去打工。妈妈去给她算了一卦，花了六十元，说什么“福神生旺，卦中富贵显，还乡之梦无限......”翠薇念过些书，她不信这一套。但妈妈把那算命先生的解释说给爸爸后，俩人就一直担心她以后想回家成为梦境......
爸爸送翠薇的时候，天边才微明，大山的轮廓隐隐绰绰，四下里不时传来一两声鸡鸣。爸爸一只手拎着提包，另一只手在身体侧前方伸得老长，他往前打着手电，尽量为女儿照着前面的路。翠薇想接过手电，爸爸也不让。终于走上公路了，水泥路面在晨曦中泛着淡淡的白光，像一条宽丝带，弯弯曲曲地漂浮在乡村的田野之间。
爸爸收了手电，依旧走在女儿身后。
“家里介绍那些，你一个都没答应......自己选了去外面打工，眼光也要高些。看人要......要看人品......”爸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尽量找个包吃住的工作，我和你妈都不想你长期住在翠屏那里......记得打电话到你大伯家。”他在翠薇面前一直不善于表达。似乎酝酿了很久，才断断续续把这些话讲完。
临别的话语，让翠薇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仿佛自己这一走，就真的长大了，真的要离开父母了。她也明白爸妈不喜欢自己住在堂姐那里的原因——他们都觉得她的钱来得太容易，不是好事情。
“嗯！”翠薇点点头，放慢脚步，和爸爸走在一起，就像小时候跟在他身边一样。
翠薇从小就被爸爸严格管教，不许早恋，不许和花枝招展的堂姐太亲密。自从过了十八岁，他才放宽，家里三天两头来一拨说媒的，都主要夸她长得好看......
到街上的时候，很多临街的门里已经亮起了灯。大伯家是村里第一个搬到街上住的人，房子是堂姐出钱修的，有两间三层楼，在街上不算最漂亮，里面的装修却是顶好的，引得很多人家模仿。
“小叔，你们终于拢啦！”刚跨进门，堂姐的声音就咋咋呼呼地传来。不等人回答，她转头对翠薇说，“我们走吧。今天下午我还有事呢！”说完径直走向她停在家门口的车子。
翠薇跟着上了车，爸爸把包放在后排座位上，对着翠屏嘱咐道：“屏啊，你就要费点心照顾妹妹啊！”
“放心吧小叔，她漂亮又聪明，你们的福气在后头呢！”翠屏说话的时候，已经发动了车子。
翠薇对着爸爸和大伯大妈挥手，这时才感觉到心里有一种留恋。
02
快午饭的时候，终于到了堂姐在城里的家。她一个人租了一套小房子，楼下也租了停车位，但翠薇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双男士拖鞋，后来又在卫生间发现有两把牙刷。通往阳台的小房间放了些杂物，还有张小床，翠薇就住临时安置在那里。
俩人简单吃过午饭。翠薇洗碗的时候，堂姐换了一件贴在身上的黑色裙子，嘱咐翠薇在附近转转，然后就飘着香气，袅袅娜娜地出了门。
翠薇来到大街上，各种声音形成的喧闹，让人不知所措。虽然来过城里，但这次是找工作，完全不一样的目的。她从堂姐家楼下的宣传栏开始，看了各种招工信息，除了餐厅、茶楼服务员，几乎没有合适她的工作。提供食宿，可是现在，很多保姆都不能住家......也不知道堂姐能给自己介绍个怎样的工作？
晚上，堂姐请翠薇在楼下餐馆吃饭。
翠薇瞎转了半天，毫无收获，她正想问她找工作的事情，堂姐先开口了，她淡淡地说着：“这个城市到处都是钱，就看谁有本事去挣。挣到钱就能够活成人样儿，不管去哪里，别人都不敢低看你一眼。如果挣不到钱，就算你是个大学生、博士生，也一样被人看不起。”
翠薇点头，没有接话。
堂姐继续说：“咱们从农村来，谁也靠不上，又没文凭，做事情就不能挑挑拣拣了。”
翠薇急忙对堂姐说：“姐，我不怕苦。”
“哎呀——放心，太辛苦的工作，我也不舍得让你去做！”翠屏看了翠薇一眼，才切入主题，“今天下午，我已经跟我们经理说了，他说你可以去面试看看。”
“真的？好！我去。”尽管翠薇一直不知道堂姐做什么工作，但她听到今晚就可以面试了，感觉始终有希望，变得开心起来。
“那我要不要换件衣服？”翠薇想起自己有件外套很好看。
“不用，你就穿这些都很美。不，更美！”堂姐又盯着她笑起来。
翠薇跟着堂姐，走进霓虹闪烁的不夜城街口，翠薇在心里开始相信自己对表姐职业的猜测。当她俩站到令人目眩的“九九至尊会所”大门口，翠薇在心里确定了堂姐的职业。她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抬头跟着堂姐从侧门进去了。
经理不在，当值领班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把翠薇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翠薇心里涌起一丝不悦，堂姐适时地拉住了她的手。
“今天你也别去忙了，带她去转转，这就是今天的工作。你们俩可以随便喝点儿，我请——”当值领班对着堂姐吩咐着。
堂姐和他对视了一眼，闪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便拉着翠薇逛起了这栋楼里的花花世界。她们一边走，堂姐一边说：“其实这里岗位很多，不过工资区别就大了去，就看每个人怎么选择。”
这一圈逛下来，翠薇算是开了眼，她觉得这里比电视里的那些会所还要阔气，服务生穿梭着，托盘递杯，一个比一个帅气年轻......
等见到经理的时候，翠薇一看他看自己的眼神，心跳就突然加快。不知为什么，她很怕这个人的长相，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也奇怪刚才见到领班却不是这样的。
翠薇被录用，卖啤酒，她回答说“需要考虑一下”。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堂姐拉着她说：“别不自信，把你放在这里面，就是最漂亮的一个！我保证经理心里已经准备好好打造你了！”
翠薇苦笑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堂姐一直让给翠薇宽心：“想想我刚来的时候，那个穷酸和狼狈样子......如今不也好好的吗？妹子你放心，我会教你，把我所知道的都教给你。只要酒卖得多，提成就高......只要有好的生活，很多事情也别太介意了……”堂姐已经有点激动了，还高声嚷嚷着知道翠薇肯定能行，料定她将是九九至尊会所的一颗“未来之星”。
翠薇突然觉得堂姐很陌生。
“姐，我不去了，明天我再出去找找看。”翠薇鼓起勇气一口拒绝了翠屏。
03
没吃早饭，翠薇就出了门。像只无头苍蝇，东奔西跑，又是整整一天。只有两家餐馆愿意用她，让她饭点的时候在门口招揽顾客，平时就理菜扫地打杂，但都不提供住宿......另有一家会议中心很看好她，但问她是否会说几句简单的英语，翠微只能摇头离开。
晚上回来的时候，翠薇在楼下买了包方便面。
堂姐和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中年胖男人正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翠薇心里一慌，礼貌性地对那男的点了点头，也不敢看他，转身进了小厨房。堂姐在身后看了她的样子，叹了口气说：“薇，我当时也是你这样的，但是现实才是无情的。等你自己想好了，跟我说就是啊！我走了，自己锁门休息吧！”
翠薇搅动着一碗方便面，心里更不是滋味——看来，堂姐这里也不能长住下去了。
又在外逛了两天，翠薇确信，自己只能找个服务员的工作。但她思来想去，决定挑一个自己满意些的地方。打定主意后，翠薇决定明天继续出来找。回去的时候路过湖滨公园，看天色还早，翠微信步拐了进去，心想这里离堂姐家近，时间晚了也方便。
走累了，翠微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休息。这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老人、孩子、下班的人们，还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湖里有很多游船，在微波荡漾的湖面悠游前行。偌大的湖对面，有几座大山，还有一座伸在湖边形成“几”字形，像一座岛屿。岛上有一片中式建筑，显得气势非凡。
翠薇觉得那片建筑很熟悉，像在那里见过，她想起了刚在公园入口的一个广告牌上见过。
翠薇回去的时候，专程又去看了那块广告牌，图片上的建筑很清晰，也更令人向往。翠薇知道了，它叫“七号院”，是一家顶级餐厅，牌子一侧还写着“美食界翘楚。用传统中式佳肴，许你生活的美好”。翠薇读书不多，却莫名地喜欢，她记住了这个地方，顺便把那两个电话号码也背了下来。
半夜的时候，堂姐回来了，醉得厉害，翠微想说几句劝她的话，可又不知怎么说，心想还是等自己找到工作再说。
照顾堂姐一晚上，翠微依旧早起，煮了几个汤圆吃。借了堂姐的电话，鼓起勇气打到七号院，结果是订餐电话，那边还是很客气地帮她转到了办公室。得知七号院还在招服务员，翠微开心起来。对方还耐心地告诉她仅有的一路公交车如何乘坐......挂了电话，翠微立即收拾出门，按照对方说的乘车路线找过去。
四十分钟一趟车，翠微到地方后，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她才知道这白鹤梁车站在后山的半山腰，四周只闻鸟语，不见人影，很幽僻。
公交车继续向山那边攀爬，翠微走几步到了山梁处，那里能看见湖对面的城市、湖滨公园。七号院由很多复古建筑构成，就卧在山脊上，一直往下延伸到湖边。比在对面公园看，甚至比图片上的，更加古朴、美观，又大气磅礴。一截公路顺着山势蜿蜒到七号院大门外，路边全是山茶花，有白有红，还有粉红。几声清丽的鸟鸣从山间传来，翠薇笑了——白色的山茶花和她家门前那棵一模一样；刚才那鸟叫声，在家乡和妈在地里劳动的时候，也是常听到的。
翠薇心里泛起一种亲切感，脚步也轻快起来。
七号院的大门，就像电视里王侯世家的府邸一般，门口还有一对雄壮威武的大狮子，青砖院墙上有各种造型，一直向两旁延伸了很远。屋角的飞檐、祥瑞动物造型等等叫不出名字的好看。院墙外面栽种着山茶花，竹子，里面也有竹子等隐隐露出来......
经理室外面已经坐了好几位求职的人。
等翠微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轻轻拉了门，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忐忑，朝着小厅的沙发空位走去，她尽量抬头走得平稳和轻巧些，高跟鞋却迟迟疑疑地一步步敲打在地板上。
沙发那边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孩，纷纷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又坐下。大家的目光立马变成了羡慕——凡是出来就一脸失望拧包走就是被拒绝的，她能继续坐着，说明这是初试过了，等着最后统一讲复试的事情呢！
翠薇有点儿脸红，她很不习惯这种被注视的目光，便起身去卫生间。
盥洗台一侧，巨大的落地镜子前，翠薇看到自己的五官、面容、肤色、身材，加上表达能力、手脚勤快......她再一次确定自己每项都符合这里的招工要求。只是身高，这里要求165CM，要是自己生得再高一点点，经理刚才就不会有一丁点儿为难。其实经理没和自己说几句话，她翻来覆去看了自己的身份证，才看着自己说：“你在外面等一下，面试结束再叫你。”......不管了，听天由命吧！实在不行，只有继续厚着脸在堂姐家多住几天。
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番后，翠薇参加复试就不再紧张。
当她确定自己被录用，当天就可以报道，并且提供住宿的时候，翠微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经理让她先在前台部学习，做接待和收银。
04
回堂姐家拿东西，已是半下午，堂姐才刚起床。当她听说翠薇要去七号院上班的时候，眼里瞬间暗淡了，但她随即又笑了：“走，我们还是出去吃点东西，庆祝你找到了工作。”
一顿饭，俩人的心情却大不相同。
翠屏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但又不是自己，心里怅然若失，又生出几分羡慕。她端起茶杯：“来，碰一下，希望你没有选错。”
翠微急忙双手端起茶杯：“姐，谢谢你，我每个月有两天假，到时候有空就来看你。”
翠薇借用堂姐的手机，兴奋地打了电话在大伯家，然后拿着提包，坐车朝着七号院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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