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夕阳下,不由想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句诗。
如今我已经五十多岁了,人生已是暮年,几十年的风风雨雨都过了,偶然忆起少年事,依然觉得有趣。
我的家乡是个偏僻的小山村,塆子口有条河,叫烤龙河。河对面是绵延起伏的大山,老一辈都叫它“对门崖”。大概村里的人大多数姓“王”的缘故,我们的塆子叫“王家塆”。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爷爷读了点“私塾”,我爹也读了些书,与同年代的人相比,俺爹俺娘还是比较重视上学的。
我是家中长女,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读到初中毕业,就没继续往下读了。
这在村里算是不错了,身边跟我同龄的女孩,大多没有上过学。她们从小帮家里干农活,打猪菜、放牛放羊。到了年龄就嫁人,从此过上围着灶台转的生活。
爹身体不好,常年害病。幸好识字,就在小队当会计。
娘是特别能干的女人,田地里的活都是她硬扛。吃大锅饭时,按工分计劳动。队长觉得俺娘干活肯出力,给俺娘记的是男人的工分。
家里还有多病的爷奶,我要上学,不能帮到家里,那时弟弟最小,是俺爹娘的心头肉,前两个都是丫头,好不容易生了儿子,爹娘像宝贝蛋子似捧着,生怕不小心磕着碰到了。
记得有一次,我背弟弟到温秧室去玩,把他放下时,他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头磕了一下,血当场流出来了。
我吓坏了,不知怎么办才好,不敢回家。还是三妈心疼我,拿了一盒火柴,把上面的那层洋火硝撕下来,贴在弟弟头上,才把血止住。
那天晚上,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挨了一顿打,俺娘边打边骂,叫你下回还领着你弟到处野!
弟弟年纪虽小,脾气却不小。有一回爹和娘都下地干活去了,我带着弟弟在家烤火。那时我也就十来岁吧,火垅里烧了很大的火,弟弟饿了。我就在火灰里埋了几个红薯。
这是乡下的土方子,借着火灰的余温,这样烤出来的红薯不会糊,又熟的均匀。
红薯刚埋下才一会儿,弟弟就吵着要吃,我说还没熟,弟弟不听,拿了火钳就要扒。我不让他扒,他急脾气上来,拿了火钳就往我头上砸。
小孩子下手哪有轻重,当时我头上的血就喷涌出来了,我用手捂头,也不敢还手。
等娘回家,才帮我用清灰止住头上的血。
其实,弟弟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他发音不准,说话却很逗,常常惹的大家哈哈大笑。我和妹妹都很疼爱弟弟,什么事都顺着他。
我们塆是大塆子,除了本家的王姓,还有姓陶的、姓余的、姓博的,每家都有好几个孩子,和我同龄的人特别多。
我们放学一起打猪菜、到山上拾柴,下河玩水、摸鱼,在稻床上翻跟头、躲猫猫。女孩子们还经常聚在一起自编自演小节目。我们每天都玩的很尽兴,累的满头大汗。
吃饭时我们也端着饭碗挤在一起,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油,压油。
有一回,我不小心把姓余的大姐碗挤掉了,摔成几半个,她让我赔她碗,我吓哭了。
那时碗还是精贵的东西,一家也就一人一碗。后来奶奶上门,跟她家里说了一大堆好话,才把我领回家。
我们这里穷,但过年还是讲究的,每年做一套新衣服。每逢过年我们小孩子就聚在一起,比谁的新衣服好看,谁的炮仗多。
正月初一“守岁”,这天大人都不出门,塆邻之间拜年,最兴奋的还是我们孩子,十几个人结成一队,挨家挨户的拜年,进门喊拜年啦拜年啦,从塆子东头拜到西头,一路“搜刮”下来,我们口袋里都塞的鼓囊囊的。花生、果子、红薯干、面旗子,半月不缺零嘴儿吃。
到了晚上,大人敲锣鼓,唱起老歌,人们也不吝啬柴禾了,家家户户都烧大火,火烧的越旺,预示着来年的日子越红火。
小孩子聚在一起放炮仗,从这家玩到那家,比谁家的火烧的最旺,比谁家给的花生最多。那时彼此之间没有隔阂,这样的日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时光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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