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银行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原创/都铎
上班快七年了，从一开始的银行“小桂圆”到现在的教师，其中的职业转换和心路历程是很多人不能体会的，之所以劝诫大家千万不要去银行工作，理由有如下几点：
1、什么是人性化管理？抱歉我没体会到。我是14年大学毕业，专业是经济，在我们西部地区，大型的企业是很少的，就业基本上倾向于公务员、事业单位和国企，临近毕业时我们所有的老师都很看好银行的工作，可能是老师做久了觉得清汤寡水没有前途，天天和钱打交道的银行是个肥差，所以时不时就说银行开始扩招，要我们抓紧机会。当时我们年轻不经事，一心扑在银行招聘这条路上，连公务员和事业单位考试的书都没看，只留给自己一条进银行的死路。我记得当时全班30个人，有25个都报考了银行，我算比较幸运的，收到了A行和B行的录用通知，因为听说B行各方面待遇都比A行好，又是首先接到的B行通知，所以认为缘分使然，就屁颠屁颠地到省分行报道接受培训，天真地期待自己的新生活。
到省分行报道的第一天，我穿着从头到脚购置的崭新衣裤，看着身边和我一样朝气蓬勃的年轻男女，心情别提有多好了，但是，凡事就怕有转折，突然一声哨响吓得大家一个激灵，负责培训的主管黑着脸开始了培训第一课，首先就是树立对企业的忠诚，我明白企业文化的重要性，也理解员工忠诚对于企业的意义，但我从没见过树立忠诚是通过黑脸威吓来完成的。在大家的一脸懵逼中，主管终于完成了他的“怒吼”第一课，随即走出两个身材魁梧的教官，颇像两个打手，呼喝着让我们加快速度跑上宿舍楼，顺便安排我们每人在五分钟内换下军训服，然后到楼下集合。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大家不知所措，有一个女生穿着裙子提着行李箱走得稍微慢了一些，一旁的主管就突然大吼一声吓得姑娘差点哭出声，吓得我也恨不得把行李箱扛在头顶三步并作两步飞向宿舍。
一阵五分钟的混乱后，大家终于到齐站在了楼下，一个胖男孩气喘吁吁地跑来时，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这时另一个女主管在教官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句，那个黝黑的教官立马命令所有人站军姿一小时，并让男生单独出列面向大家，为的就是用男孩的迟到来警醒众人。男生迟到自然不对，哪怕是个胖子，也要像瘦子一样灵敏（可能那个主管就是这个意思吧），站军姿也正常，军训嘛，不吃点苦也实在说不过去，可这个军姿却要求我们不戴帽子裸脸站上一个小时，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当时正是7月初，西北的紫外线格外厉害，又正好是下午一点多阳光正强的时候，男生倒还好，黑一点增加男子气概，可哪个女孩子愿意把自己暴晒成焦炭呢？这个命令引起了一阵骚动，却被女主管轻描淡写的一句：“不愿意执行就取消录用资格”给平息了下去，求职压力大，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个好不容易考上的工作，于是所有人就默默地站立着，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就这样，半个月的军训，我们至少有九次在烈日炎炎的下午被拉出去罚站军姿，仍然是不带帽的那种，军训完成后可想而知，所有人黑了不止三个度，我本来皮肤就敏感，军训完之后脸上暴脱皮，还经常红肿，以至于后来两三年吃了很多中药才慢慢恢复，后来才知道，之所以让我们在太阳下暴晒就是为了让新进员工脸黑一点，明白自己和老员工的区别，了解自己的身份（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但的确是主管亲口所说）。有个姑娘着急集合不小心被门夹了手，主管不紧不慢地带着她去附近的医院开药包扎，费用还让姑娘自己掏，姑娘没带钱，所有手机都被主管没收放在一处，没办法就让她把身份证抵押在医院才作罢，期间主管丝毫没提费用报销，自然也没人帮姑娘掏那几十块钱。我和那个姑娘分到一个宿舍，每个宿舍六人，晚上回来姑娘一言不发，直到十分钟打电话时间，每个人都领取到了手机，我们才看到姑娘在阳台一边打电话一边哭，看着她左手的绷带，我们其余五个人也忍不住哭了，整个宿舍一片啜泣声，电话那头的父母也跟着难过心酸。
野外集训也好不到哪里去，在风沙满天的荒野上培养我们意志力的办法就是一天只给一瓶水，够也得够，不够也得够，更别说刷牙洗脸的，根本就没那个条件。吃的是盒饭，每天都是焦黄的鸡蛋和菜花，每顿饭都是凉的，晚上睡得是四面漏风的帐篷，十个人挤在一起抱团取暖，才能抵挡西部荒漠里极大的温差。以至于后来我们军训完回家时都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那种九死一生的兴奋感，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次军训十分可怕，我能理解企业高层想要锻炼我们90后的初衷，可是磨炼并不等于整人，严格也并不等于冷漠，其中的区别我们还是能分清的。由此我对B行一直以来的好感度大打折扣，尤其是了解到同一批进入某行和其他行的员工培训方式是封闭式集中授课和拓展训练，训练内容根本没有这么魔鬼时，我对B行的好感瞬间泯灭。
当然这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银行职业生涯更是难熬，干过银行的都知道，做小桂圆的我们面对客户只能招架，不能还手，简而言之，就算客户无理取闹骂到你祖宗你也得受着，还要微笑地有礼貌地受着，美其名曰“顾客至上”，实际就是不把自个儿的员工当人看，桂圆也是人，也是有尊严的好嘛。前几年爆出来中行柜员被打的消息后我着实心酸了一阵，的确，有很多桂圆被投诉被骂都是有原因的，与个人的性格缺陷和办事不力有很大关系，但是B行也不能不明事理偏袒客户啊。我曾遇到一个叫李贺的客户，不等叫号就插队，态度十分豪横，我说了他一句“师傅请排队，不要乱插队”他就大发雷霆，甚至找茬让我手数了面值五块钱含有几十把总共两万多块钱，前后折腾了七八次，数的我手都快抽筋了，用了两个多小时才数完。为此我错过了一小时的午饭时间，那个客户还特意让人给他送来包子就在我的柜台上吃，让我边饿边数钱。我们当时奇葩的女行长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低三下四地向这个李贺道歉，并且因为客户一句“我要把存在你们单位的100万全部转走”而责令我向客户道歉。我在同事愤慨的眼神中坚持没有道歉，锁上电脑和柜子就走了出去，窝在没人看见的角落大哭了一场才继续回到岗位上办业务。这样的事情多了，心态倒也渐渐调整过来了，尽管我在B行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七个月，但仍觉得离开那里是我这一生最明智的决定，银行不需要个性，当然很多单位都不需要个性，但是这种不需要不是完全的毁灭和打压，而是一种恰如其分的得体和圆滑，但银行展现给我的，更多的是一种机械的重复和逆来顺受的扭曲，是你打一个电话就会被扣钱，不论这个电话的内容是否重要；是你面对客户的刁难不得有一丝不满，否则被投诉倒大霉的还是你自己，银行只会公事公办，以“顾客就是上帝”的幌子让你一个月的绩效成为泡影；是你内急想要上厕所时面对客户的催促不得不憋着的难堪，有个桂圆哥哥曾经憋着尿在客户一声声“服务员”的招呼中足足办了三个小时的业务，后来苦笑着说再这样就要憋出毛病了，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那个行是县城的一个支行，条件差，任务重，有一次省分行来检查时，我们所有桂圆每人从早到晚连轴转办了近180笔业务，匝出的号将近四百张，让检查组的人目瞪口呆，连连说不容易。但就是这样大的强度，我们的业务也不能有一丁点儿差错，哪怕是顾客签名有误，提交上去被指错扣得也是桂圆的钱。那段日子每天我都在愁闷中醒来，睁眼就觉得堵的慌，毫无希望可言，这也是我转行的主要原因之一。
稳定？对不起你想多了
2、工作压力大，无权无势不要进银行。我转行的另一个原因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其实年轻人多做一点事本来无所谓的，大不了是给自己增加点经验，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可是银行的工作却是怎么样都不能完成的，举个例子，当时行长要求我们每人每月拉来40万的定期存款，当时还是六年前，对于我们这个西部小县城来说，每月40万，月月要完成，累计一年要存480万，人生地不熟，让我们去哪里找人脉，可找不来就要扣工资，这可吓坏了基础工资只有两千多的我们，除了上班时间揽储之外，休息的时候也不闲着，没有熟人就串店铺，挨家挨户像讨饭一样要存款，搞得对面超市的老板每每看见我们穿银行制服的人就躲得远远的，生怕我们来上一句：“老板，存钱不？”你以为我们只有存款业务这么简单吗？当然不是，我们还有信用卡任务，贵金属任务，理财任务等等（当然这只是六年前，现在任务种类应该更多），如果这个月业绩达标了，先别高兴得太早，下个月的存款指标就会如期而至，这时候就不是40万了，而是50万或60万，完成的越好，指标越高，让人完成也不是，不完成也不是，比经济学的“囚徒困境”还难搞。
相对于我们，有一些人就没有这个烦恼，比如单位的一个同事，家底雄厚，当我们为存款跑断腿的时候，她一个电话打给老爸，五百万定期马上存到了她的名下，其他业务也是他老爸一声令下，手底下的员工就屁颠屁颠跑来帮她完成了，我们的这些烦恼在她看来就是洒洒水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我们行长天天像小太阳一般的捧着她，生怕她一不高兴，富豪老爸就再也不给行里做贡献了，不过同事这尊大佛注定是留不住的，我走了之后不久就听说她找关系调到省分行去了，一棵摇钱树自然也就这么没了。还有一个男生，我们培训完集体接受分配的时候他就被分到了市分行，虽然不在省上，但总比我们这些分配到犄角旮旯小县城的人强多了，当时我们还以为这是随机的，一切凭运气，后来才知道男孩的妈妈是省上某支行的行长，在分配前就打好了招呼，据说背景不一般。男孩在行里也是班照上，任务能完成多少算多少，从来不会被勉强，即便被扣了工资也毫不在意，家世在那里放着哪。不像我们，完不成任务就在晨会上被骂的狗血淋头，指名道姓的被骂也只能红着脸低着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主任、副行长、行长挨个骂一遍才算完，本该开启一天满满元气的晨会经常被这样蹂躏的面目全非，怀揣一肚子气上班的滋味你可曾体会？
也许你会说，体制内谁不是这样，要想追求稳定哪能不受点儿气，公务员没有委屈吗？事业单位的人没有烦恼吗？都是一样的，让我不要玻璃心。我的确懂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要稳定就不能妄求高收入，要高收入就很难稳定下来，可你总得让我得到一点什么吧，就拿桂圆来说，你说它稳定吧，确实稳定，朝九晚五，踏踏实实，但收入却是忽上忽下，总是担心扣钱，担心完不成任务，也许你上个月拿了六七千的工资，这个月绩效不够、业务出错工资就只有三四千，极大的落差实在不能说它稳定，要稳也没有公务员稳，即便你因为工作摧残身心俱疲，因为得不到晋升郁郁寡欢，但工资就在那里，不增起码不会减，旱涝保收，总能给人吃一颗定心丸。我们行的一个宝妈当时休了一个月产假，只有两千多的底薪，连给孩子买好点的奶粉都做不到，后来她边带娃边考取了公务员，两年前生了二胎，工资照发，安安心心养了三个月的胎，丝毫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在银行半年多久考取了市直的教师，除了担心自己的业务水平不够高，不用担心工资的感觉真的很爽，因为评职称发论文都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即便我暂时做不好，也能通过努力做到完美。通过拼搏就能看到希望，这对于我这个寒门出身的人来说，是上天最好的馈赠了。所以后来即便我在银行工资拿到了六千多，当收到教师录用通知时我还是毅然决然地辞了银行的工作，选择成为一名教师。
我在银行最大的体会就是，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否则千万不要进银行，尤其是基层银行，绝对让你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时时上演“步步惊心”
3、制度变态，缺乏科学性。在银行工作过的人应该都听说并领教过“神秘人”吧。什么是“神秘人”呢？就是在你办业务的时候神出鬼没来监督你服务的人，他可能会出现在你不经意间打呵欠的时候，出现在你与同事侧头说话的时候，出现在你焦头烂额的任何时候，“神秘人”总会假装成客户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拍下你的样子，以此作为你未能服务到家的铁证。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任何两个银行的员工，只要一提到神秘人，就能瞬间成为知己，由此可见银行“神秘人”制度有多么变态。有一次我和另外几个同事被“神秘人”抓拍，省分行随即下了通报，说服务水平不到位，每人扣6分，罚六百，我和同事见到了抓拍内容哭笑不得，给我拍的照片是我正在给客户数钱，我看来看去自认为姿势标准，态度平和，没有错啊，但“神秘人”是这样写的：“没有微笑服务。”我当时真的很想爆粗口问候他的家人，但多年的教育告诉我要忍住，有谁见过桂圆数钱的时候还要冲着客户笑的，难道“神秘人”不知道笑与数钱不可兼得吗？即便是我能够做到含笑数钱，难道客户的体验就一定如沐春风吗？客户难道不会觉得这个桂圆是个傻子吗？A同事的例子更奇葩，给他拍的照片是侧着头对着同事B说话，问题一栏中写着：“工作时间交头接耳。”但其实同事A只是在说自己的扎把机出毛病了，让同事B帮他扎一捆钱，然后他就被幸运地拍了照，600块钱就这样付之东流。以至于后来我们都想发明一套眼神交流攻略，尽量做到不用说话不做手势就能让同事快速领会自己的意图从而顺利的完成工作交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人类进化到现在发明了语言就是为了用的，你不让我说话就想完成工作任务，难道要让我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有时候我们真心觉得，“神秘人”就是猴子请来的逗比，除了挑刺儿没有起到多大的积极作用，可真正令人无奈的是凡是“神秘人”上报的内容，银行监督部门一律不经筛选和辨别就统统判为合理，罚钱扣分接踵而至，申诉？没用的，申诉，驳回，再申诉，再驳回，一来二去间早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干脆掏钱甩在桌子上，然后仰天长啸：“我太难了！”最搞笑的是银行嫉恶如仇，尤其是B行，据说B行在招聘时绝不录用曾经在本行干事又辞职了的员工，说这些员工有违企业忠诚的宗旨，我觉得这是B行自作多情了，有能力辞职的人大多有把握谋求更好的职位，吃回头草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离开银行近六年了，但每每想起还是会意难平，这篇文章既是陈述事实也是吐槽经历，把积攒的委屈倾泻出来，把亲身经历讲给你们听，也许很多地方和其他银行并不相同，但我用七年时间琢磨出来的道理，总归有一些可取之处吧，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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