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的春天

我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变幻无常的春天，说翻脸就翻脸，且反差极大。几个世纪都已经过去了，像如此颇有戏剧性的春天倒是第一次见。鱼儿都浮上水面，在吉凶难测的海上随意漂游。前几日还阳光普照，街上到处暖烘烘的，搞的许多人都脱去了冬装。也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老天就翻脸了，温度一下子狂降十几度，阴风肆虐。路上许多金属质的广告牌被风吹的漫天飞舞，道路被阻塞了，连人都无法在大地之上站稳脚跟，随时都有被大风吹到天上的可能。

大家都在说这个春天进入了随机播放模式，倒也挺准确的。一会儿花开了，一会儿花又谢了；一会儿暖洋洋的，一会儿又冷嗖嗖的；一会儿群蚂蚁多了一个领袖，一会又顷刻间四散奔逃。从早上开始，我就恍恍惚惚地摸不准这个春天的脉搏。于是就索性不去管它，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带着一颗脑袋和一双光脚踏上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春天，希望可以找到些绿色，可以看到些还没有来得及绽放的花朵。

我沿着一个城市的东西脉络向东方移动。东方有一条很霸气的道路是我的目标，对此我已经艳羡了很久，它叫四港联动大道。大概正午时分，我抵达了目标，但和我想象中的模样相去甚远。有几次，硕大的载重车辆呼啸着从我身边掠过，吓得我赶紧后撤。路上尘土飞扬，天上乌云滚滚。我在路口没有片刻停留，立马折身沿着四港联动大道向南一路狂奔。

什么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我一无所知。隐在重重乌云中的金色宫殿茫然不知去向，我只看到鱼群在天空的大海之上四处游戈。我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道路，春天在风雨飘摇的世界里开始下沉。但我依然没有停留，也不能停留，否则我会永远被滞留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春天。

我现在最需要迫切解决的是一顿饭。一顿简单的饭，用最简单的粮食所打造，在不至于伤到我的同时，能让我不再感到饥饿，不再感到惶恐。但我始终没能找到可以用来充饥的粮食，道路两边空空如也，除了一些半截子的工程以外，就是一片荒凉的废墟。等我终于觅得一家饭店，已是下午时分了。

匆匆地吃了一碗面条，虽然没有一点儿时的味道，但总算可以充饥。在越来越紧凑的雨丝里，我上了一条坎坷的乡间小路。之后，我就看到了数条横贯在空中的高架铁路，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高速铁路，是这个春天最引以为豪的武功之一。但在这个铁路小站里，我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了，朝着各个方向的门都紧锁着，到处都落满了灰尘。只有一些红色的字还在顽强地闪烁着，在诉说着这里曾经人来人往。想来这个铁路小站原本不是建在荒芜之上的，但春天改变了它的命运。村庄撤了，人群散了，它只是还没来得及撤下。

穿过小站，我终于看见了一座人去楼空的村庄。空楼林立的街道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当然城市的温度，自然还温暖不到这里，有的只是萧条。每栋沉默不语的楼房都赤裸裸挺立在雨中。所有能够遮掩秘密的服饰都已经被剥离。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出入，任何手段都可以随意施展。村庄已经气息奄奄，打开了所有可以长驱直入的门庭。

但花朵和农业却是无法被抹平的。即使你抹平了它们的身躯，但它们的影子还在，它们的根还扎在大地的深处。在垃圾和废墟堆积的村庄的尸体之上，在那些没有人可以企及的生命的角落里，一些花朵还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春天绽放着，一些绿色还在这个行将消失的村庄里坚守着。

我穿越这些花朵和绿色，终于看到了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看到了成群的镰刀和斧头聚集在一面旗帜之下，聚集在一位领袖的诗篇里，开天辟地，披荆斩棘，唤醒了一个沉睡的民族，酝酿了一个国家的诞生。我看到了农业和工业从这片饱受凌辱的国土之上拔地而起，我看到了在凄风冷雨中求生的一个民族笑逐颜开。

当我抚平了内心的激情，我是怀揣着希望和梦想，奔走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春天的。在一片片已经被切割开来分到千家万户的桃林之中，我发现了那些零零星星被人遗弃掉的植物和蔬菜。我把她们都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盒子里，我要带着她们一同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春天里前行。直到我把一把雨伞送给一只在风雨中奋翅的蝴蝶，我才想起，一个人守着老家的母亲和我说过，我们家当初分到的几棵果树早已没有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