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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的红房子

大伯的红房子

作者: 知心田园 | 来源:发表于2021-12-28 21:34 被阅读0次

        此次回乡,我见到了大伯。

        他正在那曾经给他带来无限荣耀的红色瓦房廊檐下,低头弓背,斜身坐在小木椅上,不紧不慢地从发黑的蚕豆荚里噼噼剥剥地抠着蚕豆米。我踏踏的脚步声,惊扰了他,抬头、起身和我招呼。大伯眼神忧郁,黯然无光,黝黑的面庞上,岁月走过的沧桑印痕,如刀刻斧凿。

        大伯的身后,是红色瓦房,早就失去当年的光鲜,曾经的朱红廊柱,遍布着油漆剥落的斑痕,星星点点。墙体经历岁月的积淀,裂缝纵横交错,似乎摇摇欲坠。东边和西边,是邻居巍峨气派装修考究的两层小楼,镀金的铝合金窗户和鎏金大门,熠熠生辉,彰显着主人家道的殷实。夹缝中大伯的房子,则实在卑微。大伯自觉矮人三分。拥有一座与邻人比肩的楼房,则成为大伯内心深处永远无法解开的心结,因为,年逾七旬的他,实在力不从心。

        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世界变化太快。

        上世纪80年代,大伯正值壮年,身材魁伟,力可拔山。粗重的青石滚,他只需两手一抓一握,就能很容易地举过头顶,如举一捆草个那般容易。依靠无人可及的力气,大伯做起农活,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大伯深知,庄稼一枝花,全凭粪当家。冬天,曙色微明,大伯就独自背着辣条糞箕,在鸡鸣狗吠声中,逡巡于田间地头家前屋后,找寻冻得硬邦邦的牛屎和狗粪。一堆动物的粪便,在大伯眼里,简直是一枚金黄的元宝,此时的大伯,便眉飞色舞,很欣喜地用粪耙勾入糞箕内。早饭开始的时候,大伯就挎着满满一糞箕粪便回到家中,身上,头上,挂着一层白白的霜花。对待湖里的庄稼,大伯讲究精耕细作,根据墒情,恰当把握播种的深浅。经他耙过的土地,平实柔软,土质细腻,从田边经过的人,总说用筛子滤过。这样的土地,孕育出来的庄稼,自然根正苗盛。不用说,湖里最葱绿繁茂的庄稼,准是大伯的。因此,大伯家每年收到粮食,总比别人多。

        大伯还是一个出色的石匠。一块形态极不规则的石头,大伯只用锤子敲敲打打,用凿子划划刻刻,就能变得棱角分明,放在哪里都恰到好处。农事结束,大伯就非常繁忙起来,村民们用石头累猪圈,砌围墙,修渠道,水库护坡,大伯都是领衔人物,当然,大伯每天收益也最高,十块八块是常有的事。大伯的家境,在村中算是非常殷实的了。

        于是,大伯和婶娘决定,倾其多年积蓄,为他的儿子,我的堂弟盖一座红砖红瓦红廊檐的房子,昭示日子的红火和家道的殷实。当房子落成之时,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大伯骑在屋脊顶,居高临下,乐呵呵的向村民们撒下许多缀上几个红圆点的白馒头,也撒糖果。那满地捡拾争抢馒头和糖果的场面,至今回想起来,仍倍觉惬意。

        这是村子里首座瓦房。它矗立在草房的群落里,如一颗璀璨明星,使得大伯走在村中的任何角落,总会获取村民的啧啧称赞。那是大伯一生中最有成就感,也最为自豪的日子。

        大伯一直认为,居家过日子,只要勤劳节俭,就会丰衣足食,生活康庄。至于,孩子读书,那是可读可不读的,自己斗大字不识一筐,日子过得倒也红火。因此,我那两个堂兄,连小学都没读完。早早地跟随大伯栽桑种瓜。

        大伯不曾想到,今天的时代列车实在太快,无论怎样精心伺候土地,它给予人类的回报,似乎已达到了极限。而有知识,懂技术,从土地上走出去的年轻人,每年春节回家,带回个五万八万的,和家人筹划着春天盖楼的事宜。我那两个堂兄,到外面闯荡几遭,都四处碰壁,折翅而回,只得蜗居在上世纪大伯盖的红瓦房里,依靠几亩薄田养家糊口,过着温饱的生活。

        已进暮年的大伯,不知明白否,自己到底输在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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