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14)
时间已过去两刻钟,也许一个小时也是如此了。
眼前的钓竿静悄悄的,唯独湖面上的浮标随着波浪而骚动不已。我感到有些坐不住了,便将钓竿插在右侧岩石的一条缝隙权且定住,站起来伸了伸腰肢,不禁同时打了个呵欠。一只鸭子在前面湖面上扑腾了番翅膀,紧接着慢悠悠向前继续游弋开来。我这时一个转身,对着身后的莽莽草木打量起来,不禁思忖从它们中间走回大坝的可能性。这面山并不陡峭,只不过长年累月无人问津也就自然无路可循了。我走上前去,从一旁垂下的树枝上掰下一截几乎枯萎的粗细相当枯枝,剥去了多余的旁枝枯叶,拿在手上掂了掂,才又朝前进一步深入,并用木棍不时地试探向前方的草莽。一阵急促的扑腾声倏地从前面的草丛传来,我一个怔住,还来不及细看,却见一簇鲜艳的长长尾羽在眼前一闪而过,一下子消失在左边的树丛中。山鸡吗,还是什么鸟类吗?我警惕地继续小步前进,对着四下的草丛一边轻拍,同时不放过任何可能的地方小心拨开查探,期待着还能否遇上更大的惊喜。这样徒劳的一番查看后,我才泄气地重新返回岸边,坐在岩石上,将木棍放一边,对着冷漠的钓竿同样沉默以对。
我这时注意到了,我只要一抬头,目光定是首先望向对岸左侧的轻舟,一扫而过也罢,凝视也好。这所谓的注意不正说明人的一种本能,我经由它来到这里,即便保有从身后走回这样最坏打算,但不出意外也将经它回到对岸。我的脑海经由这样反复的观望,这时不禁联想到了一个名词,摆渡人。我望文生义的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一阵假想起来,各种磨难各种艰辛,可谓在曲折不过。我所能看到的这片湖水,背后难道不是同样一把心酸一把泪。有人说这是人有多大胆地就能有多大产。挟持此类梦幻般的痴想,自然是最契合对美好远景的憧憬。站着说话不腰疼。弯下您高贵的腰肢动起来吗?行动起来的人们渐渐感到开始在放弃与坚持之间游走了,心里把这片山河的各个始祖都过问了遍,最后由衷喟叹起来。阿婆说她刚从邻近村落嫁过来的时候,连一处单独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家里人只因为看中这片土地才欣然应允了。从小就来这片山林里捡柴火,自然再熟悉不过。讲到第一次生孩子,还不忘感慨一番现在孙媳妇的难伺候,现在的女孩哪里会像我们那时那么傻呦。你听着还好像是在夸现在的人聪明呢。没得什么营养肚子自然不大,可这小生命还是欣然赴约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变得深沉起来,又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像阴天里突然露出的一缕光芒,让人由衷感到欣慰。他是出生在大山里的,她指着这时骑着摩托来到的男子说道。家里的长子。根本想不到那天就要临盆,也就照旧独自一人午后就来到深山里拾柴火。村里的每座山林从原来的茂密一跃到公社时期的疏散树丛了。她从我们坐着的石板指向前方远处的山峦,他就是生在那座山里。用柴刀自己割断了脐带。当时都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啊。阿婆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方才缓缓地继续说道,听到他哇哇的哭声才回过神来,赶紧解下自己的头巾将弱小的他小心捧起包起来。本能的驱使下,尝试着掀起衣服将乳头送向婴儿的嘴唇,没有多少奶水,但还是想着吃奶了大概就不哭了。阿婆说那会大概是因为个头小,孩子一下子就出来了,也就没有感到很大的疼痛。可还是感觉人仿佛脱虚了,这之后全身就一直颤抖起来。掀起衣裳的那阵最厉害,感到一股透彻的冰冷。冷。看着眼前的婴儿吮吸起乳头,那股冰冷的劲头才渐渐消弭。将婴儿紧紧依偎着,却又担心起会不会太紧了。下山的途中遇上了队里进山的人,一人陪着回家一人赶紧直奔村卫生所去叫人。阿婆说那时都六月底了,才没休息几天,也不是不想休息,而是家里多了张嘴,一定得去上工。阿婆那时突然面对着即将临盆应该还是会感到恐惧吧。她说从孩童起就看到过牛羊是怎么生的,自己的阿公是怎样处理的,所以那时的第一直觉就是自己也应该这么办。阿婆那会说到这里时微微地笑了笑。阿婆像是在为自己的青春能在一个风华正茂的晚生面前复活了而倍感骄傲,又似乎多少有些笑话起自己那会的直愣傻劲。阿婆接着说道,在面对着茫茫的绵延起伏群山,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是没人应答。你的声音能有多大呢,能传播多远呢,你要怎么办呢?现在的医学已经使得女性在生育上不再像旧时那般痛苦。以前的人家,一到女儿出嫁,做母亲的总是泪流满面相送,是因为喜极而泣,也是因为作为女性的她深知嫁过去的女儿面临的苦难——生孩子的痛苦,以至到了后来,这样的场面逐渐演变成为一种习俗。
方才还四下游弋的那只鸭子这时不见任何动静,仿佛被这波浪催眠了似的,任由着载沉载浮。值班房悄无声息地矗立在视野的左边上,随着一再逝去的光芒,与周围的景物一道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房子背后的桉树林,它们的最高枝处此刻一片闪烁不定,同时被风所拂动摇曳,显得格外缥缈和动荡。坝上依旧是那几个熟悉的人影走走停停,并不时向着房子走去。斜坡上的鸡鸭还是三三两两,这样的距离看去,这一刻我不禁感到那似乎就是一个个蠕动的墨点。轻舟也一点不让人感到什么轻了,而是至关重要的一撇。十千。仿彷。日白。我还是那个我,我却也已不再是那个我了。你还是你吗?当我的目光重新回到浮标,却见它似乎在向下吃水。我警觉地赶紧起身小心谨慎拿起鱼竿双手握住,慢慢地站起,但见它还是不间断的轻轻颔首,一下,两下,三下……。希望。期望。可待。连带着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起来。这激动的一刻来得这样突然,让我一下子忘乎所以。来吧,再来,再来。小蝌蚪找妈妈,找呀找呀。妈妈找不着,尾巴却渐渐不见啦。你就继续掂吧,我可不怕你的。两条腿出来嘞,妈妈你在哪呢。水里找不着就水上继续找。尝试着露出水面,却发现了一片新天地。个头不小哩。空气清新着呢,你就出来吧啊罗非。轻点,可得轻点。我轻轻的提,你就渐渐地露出芳姿来。啊哈,又多了两条腿啦。来吧来吧,去探险啦。继续找呀找呀,一跃蹦出了水面,两条刚健的后腿踩在了同样刚毅的大地上。蹦蹦跳跳真可爱。相亲相爱一家人,可不要在挑剔啦。在乱蹦乱跳可就回不了家了。哦呦。总算抓到了。别担心,我会尽量不让你发生流血事件的。吃得这么深。你别动啊,坚持下,我在弄呢。成了。
噗通。
重新上点料。眼睛忍俊不住又朝向桶里静悄悄的它多瞄上一眼,才移到一旁饵料袋上。我蹲了下来,将钓钩暂且放下,一个伸出左手将袋子提过来双手解开,右手轻轻扯下一小团,左手拿起鱼钩用它完全掩实,才站起来左手拿着竿右手拈着钓钩一头的线朝湖面一个轻抛。袋子得给它重新打上结,不然四下探子可多着哩。怎么就没听老板的建议支架也买个。我转身蹲下来,将它插在方才的老位置上,又转向一侧将袋子重新打上结放在塑料桶旁。我像是不放心似的又望了望浮标,才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有够冰的啊。这要是在夏天倒是刚好。因祸得福的杨过睡觉的地方是一张冰床。姑姑可是睡在一条绳索上。一叫过儿心里可就热乎起来了。可不,冰冷的窟窿渐渐变得生气起来。要说金庸老先生最得意之处,那莫过于用那浓郁的华夏底蕴对这恩爱情仇的把握。叫什么来着,武侠的世界叫武功,精灵的世界叫魔法,神仙的世界叫法力,有上帝的人间则叫门徒。还有一种说法,百无一用是书生。柔弱得跟块海绵似的,还冥顽不灵,一心只想着功名。《聊斋志异》里的书生可不就是这么构思得来的。网络文学里有个类别总是特别受钟爱,叫玄幻。集合了各种能人、神人、穿越,总之人物的设定一定是脚踩命运,踏破藩篱,欲与天公试比高。一台计算机,一个构思,只需输入一个网址,您就有一个平台啦。流量、名利、威望,触手可及,两两相望,皆向钱看齐。需要的只是您用点心,或者费点心,将天马行空的灵感付诸于键盘。如果没有呢,那也没关系,有现成的模板和套路,运用一下您的想象啦。经历可不能是顺利,人物得鲜明相互对立,主人公则非富帅必定是贫寒。最后上料,加上亲情、爱情、友情,成啦。一道谈不上什么好或不好,但口味一定适合大众的菜品横空问世。赫尔曼·布洛赫的感慨犹然在耳,现代小说与媚俗的潮流抗争,何其的悲怆,最终还是被淹没了。木心更是痛切地说道,通俗性本是为了俗者之性能得以通,大众化当然求其化大众。大众化等同于波普文化吗?王夫之对此可谓痛斥,称其为流俗。萧红的小说与萧军所写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的文字是从自身生活经历提炼而来,而后者并非通过自身,文字臆造而来,透着一股缺乏的内敛和空泛。什么是真实性呢?没流浪过的人去写流浪,他当然能写,即便只是采访或者跟踪乞丐的行踪,或者身临其境品味一番,这样创造出来的故事就有真实性。果真就是如此吗,那么何为艺术性呢?文学大观园里还有种现象,叫捧杀,被捧之人不亦乐乎,捧之人亦兴高采烈,一片欣欣向荣。殊不知,那就是一剂慢性毒药,侵蚀的是心灵,枯竭的是源泉。文学更是有别于影视,指向思维,陶冶心灵,而视觉必定是直观,这些不是已为康德所批判。我真的就认识眼前的这片大山和湖水吗?地震不就是地壳和板块运动造成;光不可能总是直线传播,就像人的命运不会一帆风顺,不是同样显而易见。经验的自然观,没有牛顿的世界观而先有爱因斯坦的宇宙观,注定只会是指向虚无。一阵乍风袭来,将我的外套两边纷纷扬起,身体不禁感到几分的凉意。拉链拉上。我两手各握着一边,将拉链头两边合上,提起过胸口,紧接着继续望向荡漾着的茫茫湖水。这样的时光真是有够磨炼人的耐性和——哈……
哈呣……
“下午该不会就这一条吧!”
几点了呢?每一天的日出日落,清晨到傍晚,光芒在渐渐退却,大地即将拥抱夜色入睡。三四点估计是有了。郑杰和魏伊看样子还没来。凌波——哈姆……。即将摔倒的那刻,双手摆动起来,拿在手中的手机随即被一个抛向前去,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嘭的响声。夜色里的人影幢幢,在霓虹灯的掩映下。那会是几点呢?一只白色的猫咪打破了宁静,它就像是夜空里划显的一道光芒,照亮了我的前程,又……让我跌入了彷徨。希斯克利夫与基督山伯爵各自站在马路一边,仅仅目光相视了一眼,便又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行。巴黎太大了,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能够有缘注视一秒已是不易。朱熹感慨道,本朝妇人能文者,惟魏夫人及李易安二人而已①。能使之再生的唯有精神,肉体是万万不能的,如果说可能,那也实属物是人非。人活得越久只会越发孤独起来,未曾领受生命之光的人在频频见证爱人亲人好友的故去时是会迷惘的,是会万念俱灰的。赵孟頫你是知道的,可擅画墨竹、梅花、兰花的管夫人就不一定认识咯。王羲之您认识吧,卫铄您就未必啦。斯宾诺莎在给G.H.舒勒的信中写道,人知道自己的欲望,但不知道这欲望的背后已注定的成因。巴门尼德认为真实不会变动,世间的一切变化都是幻象,因此人不可凭感官来认识真实。这样的哲思,着眼于现在它依然是可取的,却不能将它视为就是准确,否则科学就寸步难行。李耳不过传世几千字而已,却足足让后人悟了千百年。詹姆斯·乔伊斯于是也耍起聪明来了,他太明白了,要让自己的名字还能远播整个太阳系,还能在几千年后流传,那就同样只能是让后人去悟,去考证,去揣摩。晚清的四大谴责小说,《孽海花》《老残游记》《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你认为的超越,其实前人已经创造啦,你最该超越的是自己,唯此才能创造超越。眼光奠定了高度,苦难决定了一个人思想的程度。张锐锋的散文,格非、苏童、余华的小说,八十年代的先锋派。以前的先锋是确为先行者,时至今日呢?看看吧,现在的青年们多少不自恃为先锋,操着自己一知半解的迷罔、彷徨、迷茫、颓废、失意,自命不凡到让人哭笑不得的地步。以梦博虚妄,假如梦也丢了呢?卡夫卡式的疯子一再出现不是没有原由,而是他的疯魔症已远播至每个对他顶礼膜拜的人心里。你们是大大的误解了卡夫卡,他认为的珍宝你们一再无视,他放弃的糟粕却反倒被视若珍宝。荒唐,荒唐,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堂吉诃德们。人活一世不过一场梦,一个恶梦,麦克白就在一旁窥视伺机。
①魏玩,又名魏芷,人称魏夫人,字玉汝。李清照,号易安居士。
“一生得几回年少,又何苦庸人自扰……”
她再次出现了,身着铠甲,神情激扬,骑着她的高头大猫,一头傲慢的却又骁勇忠诚的猫,岿然立定于峰巅。骑着高头大猫的猫咪少女,不可谓不英姿飒爽。来啦,来啦,你找谁呢?我缓缓地打来山门问道。
此处可是住着一位姓单的先生。
找我吗,是何事呢?
是你……也好。请你还是速速将那个梦归还了吧。
呃,什么梦呢?
好梦。
一个好梦!一个未曾谋面的少女请求归还一个好梦,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讽刺。请问怎么称呼您呢,姑娘?您是从何处而来,怎么知道我,又是如何得知此处的呢?不要说您是误打误撞,或是瞎猫碰上死老鼠,那我可真是会去撞墙的。下文呢,下文呢。待下回分解啦。人物既然已经出场,就请各位听众朋友们先行发挥想象,有什么好的构思就写信告诉我。我们节目的邮寄地址是:温陵路温陵电台温岭夜话节目组。收件人,温陵。邮政编码:三六二零零零。听众朋友们,我们下期见。
我应该上去打个招呼吗?她的身旁有着一位看似亲昵的男性。他们是一起牵着手来着。我肯定我第一次认识她时确是如此。有种梦是叫不醒的,闽南语叫爱丢卡沧思。背影。走在她们身后,紧随着被拉拽的身影,是如此近,却又是如此远。人啊,是有种清晰的认识的,也恰是因为如此锱铢必较,才称得其为朝思暮想,也才方得使其实至名归为爱慕。维纳斯,你是在玩我吗?夜幕垂挂,温陵城里的每条街巷纷纷亮起了路灯,每座高楼每个门面都各自闪烁起了氖灯,万家的灯火同时开始隐隐作现。郑杰趁着夜色的妩媚妖娆,追上魏伊,说道,我可以认识你吗?开元又是何等的顽固不化,镇国与仁寿相距不过咫尺,相互爱慕了几百年,也玩味了几百年,才在这个时代的青年男女影响下,终于纷纷向对方吐露了自己的心迹。
你说,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啊。
我一直在等着你先说。我怕……我担心就此咫尺恍若天涯。
命运你真是何等的乖戾啊。刮风吧,要不然就打雷或下雨。
那晚,我像往常一样,一到戌时就渐渐打起盹来,即将睡去的那会,一下子被一阵阵急促的晃动荡醒了来。我的眼睛虽然还残留着些许惺忪,心却马上清醒了过来,明白了此刻正在发生什么,我急忙向镇国的方向望去。镇国,你还好吗?漆黑一片看不见。也不见回答。他……一阵恐惧攫住了我的思绪,心头开始不住地打颤。看不见,看不见。你还好吗镇国,你快回答啊。
我只知道我的耳边尽是山海呼啸。当风急而呜咽,一直由西刮来打向我的脸颊时我就明白了,是仁寿在记挂我的安危啊。那就说明她至少生命无恙。可,啊,该死。一下子,只感到一股透心凉的冰冷由天灵盖骨蔓延开来,跟着整个思绪就开始迷糊起来。我依稀记得那天是万历三十二年十一月初二,戌时。
那一夜过得是何其慢,何其长,长到我都厌倦了这般的年长。如果还有来世的可能,我愿,我只愿是一只萤火虫。那样,那样我就还能将那微弱的光亮投向……你的方向。可,这会不会太过自私,我自责道。这又有什么用呢!我等着天快亮,等得……心急如焚。清晨渐渐地将它的光亮播及至温陵的天空,放眼四野,满目的疮痍。你受伤了,伤的不算轻,可还在。那时,别提我的内心是有多杂沓了。
他说,我们别老提不开心的事啦。还记得那天的雪花吗,洋洋洒洒的落下,停留在叶子上的时候仿佛就像是一根根轻鸿悬在其上似的。她说,刚开始的时候一下子就化啦,我那会还担心的你的旧伤会不会复发呢。他笑着回答道,你净是瞎操心,我硬朗着呢。她感叹道那晚的月色真美。他想说那时的你才是最美的呢,最后只是望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她继续说道,那天大概是十五了吧,月亮那么圆,那么亮。他这时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依依稀稀的了,只见她是那般的落落大方,大有闽南闺女的风尚。至少不再孤单了。只是没想到一见面的不合一闹就是两个世纪。也不叫不合,她是不会明了,只有这样才不会孤单寂寥啊。我们的岁月是那么的长,长,长到有人说想天荒地老,我却笑他不知道这般的凄楚苦恼。她见他突然不说话,回头看他。他在想什么呢?他一想事情就是眉头紧蹙。我还记得民国二十三年那会,不远处矗立起一座钟楼,他可是高兴得半晌合不拢嘴,我却是伤心不已啊。你看他那个喜新厌旧样,真是伤心死个人哩。那神情真是气人,说道,钟楼妹妹,你好。我不好呢。那天的息霜满脸愁容,在我脚下边上的一块石头上作罢,就沉思起来。那时会知道这个人名,都是之后听得住持这样称呼对方才知道。镇国说他是在对着一个佛理详加论证,可佛在哪呢?人真是傻,佛自心生,这是何等明白的事情还论证。他这时不禁一个抬头,目光停留在清源山的方向,突然心生感慨,又是一个世纪多不见雪花落下的情景了,纷纷扬扬的模样。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初八。
天色刚蒙蒙亮,南下的北风便呼啸地刮起,从早到晚,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呜咽不止。在夜色刚刚笼罩的时候,天空开始变得异样,显得极为深沉和凝重,洒落下的细细雨珠同样开始变得不同,渐渐在变幻。没有星星的夜空因此缤纷色彩起来了,雨珠摇身一变纷纷成为一位位白衣的仙子,四下急骤的风鸣并不使得她们气馁,反倒一个个翩翩曼舞起来。夜色的沉重与她们的轻盈相应相衬,她们纷纷扬扬地停落驻足在叶上、枝上、地上、屋上、行人的头上肩上,生趣无比。几个青年人不顾此刻的寒风砭骨,毅然叩响了开元正大门的青铜门环。不一会儿,一个门房应声前来开门,双方一阵寒暄,值守本欲带路前往方丈会客室,几人之中一人连忙说道,勿劳师傅再次费心,都是熟门熟路了。就此,门房返,一行人在一盏风灯的照亮下继续向着内院踱步而去。
宏甫②,你看今夜这场雪,来年光景看来不会太差了。
义仍兄是认为瑞雪兆丰年吧,可这是在温陵啊。息霜你说我说得对吧。
我也只算是个过客,对温陵并不当真了解的,在这点上我们都是瞎子摸象啊,这个问题单公他们才有权威。对了,安梅她们今夜又是为何不与你们一同前来呢?
她也是家里看得紧,哪像我们是男儿身啊。不过我已经让魏姑娘和雨润前去帮她解围了,说不定待会就能到。
难怪子柒这一路上频频回首,原来是身在开元心在魏国啊。哈哈……
息霜兄就不要在取笑我了,我担心她们这是不假,更是担忧当今这时局啊。堂堂一个北洋水师,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雷兄,沅兄,你们二人刚从北京而来,说说你们的见闻吧。
听闻孙文先生已在前往夏威夷的路上了。
是啊,我一个挚友前些日来信也说到了,孙文先生准备在海外建立一个救国会组织。何公,你上月在金陵时就没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吗?
倒是听闻朝廷准备与日本和谈了。张公,你不是前几日刚从日本回来,日本国内的报纸又是怎么说的呢?
我归国前夕,熟悉的一些团体间都在传说旅顺那边遭到了屠戮,无辜被杀平民百姓两万余人,血流成河啊!自然,日本国内的报纸只是轻描淡写的刊了简要捷报。
②李贽,字宏甫,号卓吾,别号温陵居士;李叔同,字息霜,号弘一;汤显祖,字义仍,号海若、若士。
叮叮当,叮叮当,只听得奔跑的马儿铃铛叮叮当。
魏姐姐,今夜这雪下得好大啊。你看这四野……要是在白天多好啊。
是啊,温陵城是鲜见得有这般的鹅毛雪的。驾,驾……
挂在马车蓬头的风灯随着马车的起伏而晃动不止。微弱的灯光唯独照耀着车头这二位青年女子的相貌,显得分外清秀隽永。四下万籁俱寂,唯有铃铛丁零铁蹄铮铮雪花纷飞。
雨润妹妹,你快快看看我背后的马刀是否安在,马上就要到达锦亭地界的山脉隘口了,这一带可是常年闹虎患。也真是不知知府衙门里那些当差的都是些吃什么的,真是酒囊饭袋啊,一群净不干事的。就是因为这群无能又腐败的官吏,才使得今日的局势这般萎靡颓势!
我看看。在呢,在呢,我们的都在。
一座深宅大院内,只见得一位年轻女子独自坐在一座凉亭里,愁眉不展,一脸凝重神思,侧耳倾听着院外的动静,不放过任何可能带来希望的响动。
今夜这般的雪花真是何等的美哉。开元内的东西两塔该是已各自头顶一顶白帽了。也不知他们顺利到达了没有。父亲今日又是何等的反常啊,无论我怎样的哀求都是无动于衷,就是不允许我离开府邸。难道,难道他是当真准备将我嫁与那个姓李的。不,果真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可——不,我不应该自己吓自己,我们两家本就未曾有过任何交际,这是断然不可能的。他是一个带兵的,得罪不起啊,父亲那时这般感叹道。但我还是不信,不信,坚决不信。可,兀自个不信又有何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啊。现在又是何时了呢?他们该是已经达到了吧。
快报,快报,某县长逼迫黄花闺女嫁某团团长不成,反倒闹出人命啦。
霎时,温陵城中一片哗然,一场声势浩大的声讨游行由此开展。是年,臭名昭著的县长被迫引咎辞去职务。新任县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当即对于旧习可谓一番痛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可新的又该怎么来呢?该让市容变变样了,也理应让这座城市有点当代的气息了。十二时辰制是无法满足当今的节奏了,那么就在南街头的闹市修建一座钟楼吧,让这一切从时间的观念开始变起。
时间,时间,时间你到底在哪啊?风不停雨不息雷不止,一湖潋滟的池水倒映着一处的人世繁华。只见得湖边的一座深宅院落里种着一棵梅树,每年的春季一到便是满树的花苞纷纷展露头角,争相斗艳,映衬得这座孤寂的庭院一时反倒让人感到一股静谧的生趣。
柳梦梅你倒是好了没有,导演又催了。
来了,来了。马上。
各就各位了啊。《游园惊梦》第一场第一景预备……action。
什么是所谓的真的,什么是所谓的不真实呢?梦里的真切与现实的确凿,所谓真的就能自证为真吗?痛切的感受来源自肉身,数学的渊薮源于观察,却掉形式的枷锁,当精神游离徘徊在边缘地带,当有人说一加一来源于眼睛的蒙蔽,数理的最高形式并非逻辑公式,而是无序,当然,空间的维度是要跳脱出立体的观感。肉眼是看不到一个存在的脉搏的。它叫跳动,一种源于波长人类叫做粒子而实际它叫暗影的媚态。不不,空间并非是所谓的场和维,而是比较的概括定态。牛顿是知道的,他看到自己有亵渎上帝的苗头就赶紧掉头往回走了。这倒好,便宜了后来的麦克斯韦。爱因斯坦拾起了麦克斯韦方程,力求解答宇宙谜题。首先,光并非就是直线,其次,时间其实可变。可他最终还是怯场了,信仰不允许他在前进一步。量子电动力学吗,这简直是扯淡。埃尔温·薛定谔这时不禁一笑,对着一旁的理查德·费曼、朱利安·施温格、朝永振一郎、杨振宁、李政道说道,咱们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可不,还真是来了。这不,不甘寂寞的斯蒂芬·霍金也赶上了这趟车来,你们还有个东西不知道嘞。众人纷纷疑惑地问道,什么!他则不免有些洋洋自得,但态度还算谦逊,说道,黑洞。
每一位物理学家的终极命题,否定信仰。许多学者认为中国古代阴阳五行学说妨碍了科学的进步,经验主义和神秘主义的极端形式贯穿整个古代中国科学理论体系。康熙洋洋自得于自己的盛世,大兴文字狱,却殊不知为后世埋下了祸根,是什么呢?至此,东西两个世界差距开始越拉越大,越来越大,大了的自然觊觎比自己弱的,紧接着沙文主义孕育而生。美洲、澳洲,欧洲探险家冒险家的征程开始了,非洲的苦难拉开了帷幕,亚洲的劫难渐渐露出端倪。
天色又暗了。这就是时间流逝的见证吗?
“何苦庸人自扰呢?”
那就扰吧。还是需要的,比如夏麸,比如希望。一个奇点的诞生总是以一个足够大质量的恒星塌缩开始,关键的问题是你要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你希望有她参与这起阴谋吗?嘭,一声巨大的声响,一片白茫茫,星尘到星云,运动。运动。啊……是如此的美丽。吟游的诗人们不禁惊赞,感叹道。陆地、海洋、湖泊、河流、山川,即便是戈壁沙漠,哪里是我未曾远行踏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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