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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性的玄德

心灵性的玄德

作者: 天降龙虾 | 来源:发表于2018-04-15 16:29 被阅读0次

    先说玄德,玄德即天德,天心不外乎人心,所以天德也是人德——每个人在行事时所应当具有的意识。人的任何有理智、有目的的行动都可以被称作是在“行事”,包括单纯支配自己肢体的行动和支配自己身体以外的其它物体的行动,包括言论和行为在内,也就是说行事即等于彰显自身意志或寻求实现权力意志的过程。在实现权力意志、贯彻意志、行使自身权力的(这三种说法是完全等价的)过程中应当具有怎样的意识,并不是说要怎样具体去构思行事的方法、制订行动计划那样的意识,那属于智力运用的范畴,咱不谈论那些,咱要讨论的是行事时主体意识中对自己行为及其可能导致的后果的清醒认识,也就是行为主体对行为及其可能后果应当抱持的合适态度。这里的“应当”主要是相对于大道而言,不像美德所提倡的“应当”只是相对于王道文明而言。

    玄德强调主观与客观的谐调,是一种调和主观意图和客观事实之间紧张程度的指导思想。玄德和道德都是老子最先提出的哲理思想,老子创立的道家学派本身对大德或美德方面的课题不是很感兴趣,虽然他们也赞同王道思想,认同王权对个人实施监管惩戒的必要性,可他们是拒绝如法家学派那样以王者权威为唯一重要的考量的,也拒绝像儒家学派那般将德行约束作为主要的考虑对象。道家认为人的智慧和意识可以做的不止是支配力量、控制某些现象的演变进程,改造客观世界也不是人们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之一,真正重要的是人们对自己主观世界的认识和把控。精神生活高于物质生活,调整情绪、端正态度、平和心境才是人该去努力做到的事情,只要人们的主观世界宁静了,客观上自然不会再有人能挑起战争。既然个人的意识是其言行的支配者,用约束言行的方式培养文明的意识将无异于扬汤止沸、治标不治本。玄德便是一种不通过行为规范,而是直接说服或以事实证明的方式改变人们的思想意识,达到使人们在行事时能够充分认识到行为和必然结果间的差距,让人能以乐观的态度平静地面对事情的发展,不骄不躁地为人处世,从而尽量避免出现必须动用强制力量才能控制局面的情况。

    道家学派比较重视心灵的本体地位,儒家“不语怪力乱神”的主张并不被道家接受,后来道家与原始宗教结合,形成了道教,成为带有神秘主义性质的唯心论宗教。道教对玄学技术方面颇为看重,尽管跟墨家重视对技术的开发和利用的宗旨不同,但道家的总体势力要比墨家大得多,民间影响力甚至能与佛家思想一较高下,虽然上流社会中自董仲舒后基本就是儒家一枝独秀,其他学派由于缺少上层支持,发展受到很大制约,无法与得到了政治方面特殊支持、人才优势明显的儒家相提并论,甚至很多学派的一些优秀的思想论述都被儒家学者借用和吸收了。可说到应用哲学、本土宗教、工程规划及化学等技术方面的成就,道家整个思想派别的贡献还是很大的。当然不能跟你们这个时代的东西相比了,用你们的眼光审视的话,那些成就大概很多都要归入玄学迷信的范围。

    理论起源和发展背景介绍完毕,咱再说回玄德。玄德的理论基础和大德一样,除了外来的佛家理论,我们所有的思想学派的理论基础都是完全一样的,也就是咱前面说过的自然、大道、阴阳、太极、气、王道……那些概念几乎都是从上古时期开始逐渐清晰、确立起来的,是我们整个文明的核心概念,也是华夏民族的意识形态的标志性特征,对我们来说那些概念都是真理大厦的奠基石。儒、道、墨、法等等主要理论学派则先后创立于春秋战国时期,因此他们是不可能脱离自然阴阳道的原理完全重建一套哲学理论的,毕竟我们可是用了至少一千年的时间才得到了那些基本概念的。因此,玄德的一个最主要的前提就是:主体必须知道,任何事物的真形势都不属于个体,也不属于个人。只有这样,人才能明白什么叫“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

    创造而不拥有,做为而不依靠,管理而不主宰,此即玄德。个人在客观上呈现为个体,个体是临时的相,不论在个体消失之后,个人作为主体的意识或者说灵魂会发生怎样的情况,都将与客观世界无关,但个人曾经在世界上存在过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么该如何证明这一点呢?个人即使在作为个体存在的时候也是有意志的,个体的意志虽然相对微弱,但也是能在客观世界里留下一些痕迹的,主体意识通过个体意志影响和改变着客观世界,这便是意义。客观世界里的万象通过感官映射到主观世界里,形成认识论上的意义,主观世界里的意识活动再通过个体意志对客观世界进行样式刻画,形成控制论上的意义。由于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真形势在大道上是统一的,共同包含在自然的现实当中,所以那两种不同的意义根本上也是统一的,认识的过程和控制的过程在进展方向上是完全相反的,但它们各自的意义是根本统一的,这双重的意义叠加在一起,便构成了生命的意义。认识是一种活动,控制是另一种活动,不认识就不能很好地控制,不控制的话单纯的认识也产生不了什么实际的作用(正确地预言和预测也是一种弱控制,毕竟都是主观对客观的刻画和描述),得不到证明的认识跟不认识基本相同。当认识活动与控制活动互为阴阳的时候,它们所组成的太极就是生命的活动。

    生命的活动包括创造、做为、管理……每个个体都具有相对独立的主体意识,这主体意识在主观上是相对自由的——是否能达到绝对自由或逍遥的状态,要看其具体的反思能到达怎样的程度了——自由的思想是能进行创造性(让概念重组成现象中未曾出现却可以实现某种新的功能以满足需求的结构或样式)活动的,创造性活动产生出的成果理应归进行创造的特殊个体支配,因为那些成果无疑是那特殊个体的权力意志的体现。同样地,非创造性劳动的普通做为也会产生出一些有用的成果,这些成果当然也应该归具体的劳作者支配。管理活动有些特别,它的对象不仅仅是物,有时也包括作为主体的人,对人或人群进行管理肯定是需要得到相关授权的,否则就不是管理而是奴役。管理的成果往往不表现为具体的实物,只是某种秩序或状态的保持,这些管理的成果自然也是管理者的权力意志的体现。然而,创造者、劳作者、管理者通常都只是一些特殊的个体,都只有暂时的存在,他们所支配的劳动成果都是他们向客观世界贯彻意志、行使权力的结果,也都是一些被刻画出的形势样式。样式全部是拜他们所赐没错,可承载那些样式的真形势绝非先天就是属于他们的,那些形势只属于自然、只属于大道,而不属于任何个体。若有人不信,事实会证明,当支配者作为个体的短暂生命结束的时候,那些之前由他创造、制作、管理的东西,倘若没有被后人接手并继续保持以一定的意志不断贯彻、对既定样式持续刻画的话,用不了多久,他生前意志留下的一切痕迹都会在自然演变的作用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一个人在世上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自然或人为地完全抹消掉的时候,此人的特殊存在历史也就变得无法证明了,也就是说他的曾经的存在与否已经完全没有区别,此人作为一个特殊概念,其真值将从真值空间中的第一或第二象限自动移至第三象限中,这意味着他作为一个特殊的人从世界上彻底消失,永远沉入现实的最底层,不再对现象有丝毫的影响,用神秘主义的话说叫“魂飞魄散”。对了,缺乏宗教信仰的我们从不认为任何个体能够拥有世界,无论在主观还是客观上,个体永远是有局限性的存在,拥有本身对个体而言就是一种妄想和偏执,哪怕独自创造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身体也不能说归个体所有,只能说是由个体支配。像前面说过的,除非有人顽固地否认可以对不拥有的东西行使支配权,我们倒也不介意在口头上把“所有”放在“支配”的前面,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如果你不能对某个客观对象直接或间接贯彻自己的意志的话,那么说那东西归你所有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我们那时连拦路打劫的强盗都知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这话的含义很明显:这片地方现在归我支配,想从这里通过的话,拿出东西来交换我的许可。虽然理论上一切国家资源的支配权归王者所有,王者作为国家的整体意志,不是个体,所以只有王者可以拥有国土及其蕴藏的资源,就连皇帝都只是因代管王权而得到了大部分的支配权而已,个人对财富的支配只能从王法中得到授权依据,强盗对土地的支配权的取得显然不可能是合法的,不过强盗也不在乎合法性的问题,能知道自己不拥有土地已经算是比较讲道理了。

    支配但不拥有,这一理念暗藏的想法是天下财富自当归天下人所有,换成你们的说法就是“公有制”。由于历史发展的局限,我们一直视商业为祸国乱政的潜在威胁,压制商业发展的理由之一就是强调国家对土地及其产物的所有权,如果不是这样,整个国家早就被各地地主们割据得四分五裂了。地主们通过收购交易获得的只能是土地及其产物的短期或永久支配权,王者才是唯一的所有者。

    因为没有对永生灵魂的信仰,我们的主流思想一直以个人的德行(意志体现)、口碑、影响力作为个体存在的延续,所谓“死而不亡,谓之寿。”个体死去后,其生前所做之事的影响力绵延不绝,这种影响力的延续也可以看作是此人意志的延续,甚至是此人寿命的延续。当我们称皇帝为“万岁”的时候,没人觉得他真能活上一万年,尽管很多皇帝本人可能有长生不老的奢望,这种礼节只是意在提醒皇帝,但愿他能以自己的德行成为百姓们万古传颂的英明君王,也希望他能创造出新的政策措施和更好的执政理念,让国家更强大、和平更长久,也为后世君王们树立起好的榜样和学习的模板。

    个体要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特殊意志能够在自己死后仍然被许多人愿意继承并发扬下去,直到成为文明的永恒真形势,成就万古长青的生命意志呢?老子给出的方法是“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站在别人的角度多反思自己的行为,做到顺天应人,不强求、不强迫,不奢求稀有、珍贵之物,不炫耀自己的才华和财富。此外,还要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创造,而不是将之完全据为己有;在别人有需要的时候,不要仗着自己掌握的物品或才能向别人漫天要价;在受命从事管理工作的时候,也不要只想着怎样主宰别人的命运、显示自己的权力;万事灵活、随和地处理,达到目的即可,毋须寻求完全符合自己的意志,以防伤害他人。行事时应当时刻不忘“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客观世界的规律决定了个体总有“身退”(去世)的一天,只要能良好地“功成”(达到目的)自然会有人向你学习,“名遂”(意志得到传承)之后,当不负一世的辛苦。个体的存在并非真我,真我永恒,永恒者唯大道自然,故“我自然”,自然无为、无自我,我亦无须勉力强为、固执自我,自然无为亦无不为,夫无我者方为真我。

    以上就是玄德的主要含意了。玄德与大德的不同在于,玄德重点强调个人的意识修养,不主张过多依靠外部力量监督,是对以大德为主的德行体系的极好补充。因此,很多儒家学者也对玄德相当重视,经常以“修心”为名把玄德思想纳入德行体系中去,作为美德的一个组成部分加以提倡。可是,对于玄德究竟该以怎样的方式在意识中实现,著名儒家学者朱熹和王阳明的看法却几乎完全不同。

    朱熹倾向于绝对理性,认为要让人的主观意识完全接受法理和美德的约束,并把它们作为思想、行为的原则,以自主认识的方式“修整”自己的心灵,以此将玄德纳入到主体意识中去,替代野性的本能,成就人性化的秩序。也就是“存天理,灭人欲”之说,需要澄清的一点是,这里的“人欲”指的是人作为普通的动物个体天生的野蛮欲望,例如好斗、好色、贪婪等,在客观呈现的行为意识中,这些东西必须受到完全的压抑和节制,否则就是对兽性的纵容,也是对社会秩序的威胁和破坏。王阳明则主张向心灵内部挖掘智慧,从内向外绽放人性的光辉,多少更加接近道家以自我省悟为修养手段的心本位理念,认为行发自于心,不知则不能行,有什么样的认识就有什么样的行为,“三思而后行”者自然不会做出违背人性的事情,缺乏反思才是恶劣行为的根源。从外部经验感受中根本得不到什么“天理”,对他人的理解若不通过反思而只依现成的规定行事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够达成的,自我压抑既没必要也不可能促成良好的意识品质,唯有“知行合一”才是正道。

    朱、王二人各自还对认识论等方面的问题作出了独特的解释,咱不必多说,至于他们两人谁对谁错,其实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特定的人自己愿意以哪种方式去修养自身的品质,证明自己的德行,发扬自身的意志,书写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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