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坐在门口背靠着墙。虽然早已不种田地,但他红黑红黑的脸几十年不变。天边的乌云一层层卷起来又黑又重,忽然他觉得有些累了。
背后的砖瓦屋是他一砖一瓦垒起来的,是他在乡亲们面前唯一引以为傲的资本。
风一阵阵刮来,一直钻进他的心里,凉嗖嗖的。豆大的雨点迫不及待的落了下来,吹到老周脸上,觉得是老天都在可怜他,抬手一抹,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可真想念老伴在的日子啊,那时候家里总是干干净净,每次干活回来总能闻到扑鼻的饭菜香味。
她麻利的端上两个小菜,再倒上一杯烧酒,再累再乏都一扫而空,想起来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窗户进水啦”。屋里传来冰冷的呼喊声,老周赶紧进屋瞅了一眼,在病榻上躺了半年的大儿子。“咣当”一声关上,被风吹得咿呀作响的窗户。
“都怪你,水都进来了”。大儿子脸上毫无表情,眉毛拧在一起,不耐烦地嘟哝道。
他脸上早已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和朝气,年前的一场意外,让他双腿残疾,瘫痪在床。
老周叹了口气,重新靠在墙边,如果大儿子不是好赌成性,熬夜打牌,第二天也不会精神恍惚,以至于被塔吊上的钢板砸断双腿。从医院回来,赔偿金还完债,所剩无几
如果不是一贫如洗的,家里还躺着一个可能再也站不起来的男人,儿媳妇也不会带着孙子离开。
风吹弄堂,呜呜呜作响。像是老伴在跟他说着什么,出出主意也好,他差点作哭起来。
老周抬起布满老茧的大手擦了擦眼角。也许我还能像从前一样到城里当扁担,一天挣个几十百把块交给儿子,说不定儿媳妇又牵着的孙子回来了。伙食大多是在小餐馆客人走后可以解决,住宿嘛,找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就行,能省下不少。两个儿子,不就是这样养大的吗?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
想到这里,那张苍老的脸,竟然像朵微微张开的菊花,无论如何,日子总要过下去!
“口渴了,我要喝水”。老周小心翼翼的端上一碗水,递给气呼呼的大儿子。一股霉酸味儿钻进了做父亲的鼻孔,他儿子拒绝出门,哪怕在门口晒晒太阳,好多天不洗澡就这么瞪着屋顶天天躺着,老周一阵心酸。
忽然装满水的碗,一下子被摔到地上,腾起一股热气。
“是不是想烫死我,你好早点解脱”?儿子挥舞着手臂,指着那个唯唯诺诺了一辈子的父亲。
从小他就像在石头缝长大的小树,后来辍学,打工,赌钱,还债。现在直接成了个废人,他觉得自己一直在重复魔咒般的生活,又穷又苦。
如果家里有钱,后续的治疗也许会让他站起来。
儿子怒气冲冲的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发抖的父亲,老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忙低下头双手使劲的捏着。
儿子再也忍不住,看到这样无能的父亲站在面前,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怒火冲到头顶,随手抓起床边的凳子,朝那个生养他的人砸去……
那晚被生活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年轻人,辗转反侧,一夜未合眼。
田野里传来的阵阵蛙叫虫鸣,暂时抚平了他心头的焦躁,而老周没有像往常一样,夜里起来给他端水送药。
黑暗里年轻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狠狠的给了自己两巴掌,夜里格外刺耳。
“爸爸是不是真的生气了?那凳子没有伤到他吧?”他在心里又自责又羞愧。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吃错了药。
迷迷糊糊中,天已大亮,大门被使劲打开,接着屋里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睡在老周隔壁房的小儿子哭呛着“没气儿啦,手上是除草用的农药”
年轻人眼前一黑,犹如坠入万丈深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