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中午，太阳虽已经当顶，但这个雪山脚下的草原小镇，天气不仅不热，反而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老张头坐在门口，无神的两眼呆呆地看着雪山、树林、小河，嘴里喃喃地念叨：“秀珍，我不该骂你，更不该动手打你。我错啦，错啦……你回来吧。生这么多天的气，也该消了。秀珍，生气不好，生气身体不好！”。
老张头口里的“秀珍”是他的妻子方秀珍，去世已经两年多。
三年多以前，方阿姨从学校退休。那时，老张头还没有满六十岁，他还在县人大常委会的财经委上班。老张头干了多年行政工作，一生勤奋。先是在乡（镇）间调来调去，从基层小科员一路升为副乡长、乡长、书记，然后到县级一个部门当局长，五十六岁时再调到县人大，做了一名普通工作人员，每天浏览浏览新闻，偶尔也会被县里抽调参加视察组。
方阿姨退休时虽然已经五十五岁，但是身材高挑，也没有明显发胖，皮肤白皙，除了眼角、眉头的几丝横纹外，相比同龄人还没有显老。
刚退休的头两个月，方阿姨的日常生活非常单调。由于儿子一家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孙子孙女也已经上小学。方阿姨很轻松，每天上午买买菜，给老张头煮煮饭，做做家务以外，多数时间就呆在家里看电视，不到一个月，方阿姨经常觉得腰酸背痛。老张头就跟她说：“你还是要多参加活动，跟老姐妹他们跳跳舞，运动运动，对你的心脏健康有好处。”。原来，方阿姨在52岁那年曾经因心肌梗塞做过搭桥手术。
于是，在朋友的引荐下，方阿姨参加了老年协会组织“晚晴健身舞蹈队”，早上是太极拳，晚上是健身舞，周末又是旗袍走步秀，渐渐地忙了起来。这边忙了，方阿姨关注在老张头上的时间就减少了。每当看到妻子穿上漂亮的旗袍，摆动着前凸后翘的身体，迈着细碎的步伐外出，老张头心里是既幸福，又矛盾，一种酸溜溜的失落感象蚂蚁在挠他的神经，抓又抓不着，但痒又是实实在在的。
转眼，老张头六十岁了，他办了退休手续，回了家过起了安度晚年生活。这年中，方阿姨更忙了，她们健身舞蹈队参加县、州、省老年协会广场舞、太极拳、健身气功操比赛，先后获得一等奖两次，二等奖四次，三等奖一次。方阿姨甜美的外表，精湛的舞艺，还成了舞蹈队编外教练。
老张头好静不好动，退休后逐步断绝了和外界的交往。每天的日常就是早上出去公园走上几千步，然后回家煮煮早点，接着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读书写字。看到妻子整日在外忙碌，比上班时还积极。老张头越来越不是滋味，那种蚂蚁爬的感觉日益强烈，与妻子的日常对话越来越“冲”，声音也不知不觉之间越来越大声。
这天早上，老张头在公园散步碰到了多年不见的同学，不知怎么就聊起了退休待遇。当听到老同学每个月的退休工资比自己要多出六百多块，老张头心中象被什么堵住一样，想起这老同学提干时间比自己还晚两年，现在退休工资比自己要高，心中很是别扭。
回到家后，老张头刚煮好米线，练完太极拳的妻子也回来了。
吃早点的时候，妻子说盐巴放咸了。老张头没好气地说：“有人煮给吃就不错，还要挑三拣四。”。方阿姨听老张头口气不对，就说：“你不想煮就等我回来煮给你吃。”，老张头说：“我没有那种福气。”，方阿姨说：“好象我没有煮过一样，以前还不都是我煮的。”。
老张头重重将碗往饭桌上一放：“吃得就吃，吃不得就不要吃。”，坐着的身子猛地站起，不料方阿姨刚端着碗加了点汤，正巧站在老张头后面，冷不防被站起的老张头将米线碗撞掉，碗在老张头的脖子处翻了一下然后跌落地上碎成几片，米线撒泼在老张头脖子上，部分米线和油汤油水顺着老张头的衣领流进背部。老张头心中的火气瞬间暴发，他伸手推了方阿姨一把。方阿姨退后小半步，然后向后重重摔倒在地板上。
方阿姨住进医院两天后，终因脑部大量出血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
老张头自从救护车到家里拉走方阿姨后，就一句话不会说，象根木头呆呆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任由赶来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等到方阿姨的遗体拉到殡仪馆，被儿子搀扶着的老张头看着玻璃棺罩里的妻子，重来重去只会念叨：“秀珍，我对不起你呀，我不该骂你，不该打你……我该死啊。”。（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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