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通缉一只猫

“我要通缉一只猫。

它胖，尾巴长，叫声抽象；喜欢叼一只烟斗在嘴里，走路很轻，擅长以味杀人；离去后，余味绕梁，经久不散。

江湖人称荷兰猫。

你可能在某个清晨的小巷闻到过它的味道，或者是傍晚的河边，我曾经很多次试着描述这种味道，但都以失败告终。也就是在那时我发现了人生的无奈，或许你也有过此种感觉，当你试着做成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并兴致勃勃需要得到一些赞许时你却发现以你的能力只够搞砸它。它是一种飘渺又真实的味道，似樟脑，让你有种打开衣橱迎面扑来去年冬季味道的猝不及防、又带着夏末公园湖水中浮萍的腥气，似乎你闭上眼睛就可以回到几年前的糖果店，或者去几十年后你退休的某个中午的长椅上。”

我已经够罗嗦了，却还是没有完整而确切的描述出来它。这真不是一篇好的通缉令。当莫非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写不好，我只在小学四年级写过一篇作文有幸及格，不知道为什么被误以为可以写文章，大概和我每天晒报纸有关。最近天气不好，屋子太潮，墙纸每天都湿的滴水，所以不得不在中午拿出去晒干这些报纸，这样它们才能在傍晚被贴在墙上，抵挡整个夜晚的风、尘与寒气。

荷兰猫不见了，莫非很着急。所以他凌晨三点敲碎我唯一的窗子我没有生气。他就这样站在了我潮湿的屋子里踩着满地的玻璃渣子与我的黑眼圈怅然对望。事实上，这阵子我正失眠。贴在墙上的报纸一直在滴水吵得我心神不宁。

莫非说荷兰猫是他的雇工，荷兰猫不见了他没办法开工。

莫非雇佣荷兰猫很久了，久到你会以为一开始就应该是这样。事实上，莫非的工作很琐碎。荷兰猫在的日子，莫非每日取人间相思漆于长柱，取名相思柱。荷兰猫则负责采集人间相思。俗话说，常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荷兰猫在人间呆久了，人也见得多，一不小心就挨了刀。挨刀以后的荷兰猫大开杀戒，在风凄凄的夜色里，亮起柠檬黄的眼睛，发一道剑光雪亮的气味，味至人倒，一剑封喉。

“你什么时候开始雇佣荷兰猫的？”

“是在一个下雨天，它浑身泥水躺倒在街口，脖子上还挂着铁索。”

“它有对你说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失去自由大概是最大的痛苦。这种痛苦，人猫无不同。”

“荷兰猫在你那具体做些什么工作？”

“你都知道了，采集人间相思。”

“没有其它？”

“没有其它。”

“其它时间呢？”

“什么其他时间？”

“不工作的时候做什么？”

“准备工作。”

“。。。。。”

“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

“工作。”

“。。。。。”

“除了工作就没有聊过别的吗？”

“有过。”

“什么？”

“聊采集到的各种相思。”

“？？？

这还是工作。”

“这不一样。”

“说来听听。”

“聊工作是如何采集相思，采集了多少相思，聊采集到的各种相思就是在聊各种故事，人间的故事。”

“似乎有点道理。”

“。。。”

“你把我说服了，可以再具体些吗？”

“这和通缉令没关系，而且我不太擅长讲故事。”

“没关系，随便聊聊嘛。”

“有一个女人，为了让自己的情人下辈子依然记得她，便在那男人的左眼种了一株白茶。

“有一个男人，临死前，说出爱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她。

“有一个……”

……….

还真是挺不擅长讲故事的。

“荷兰猫挨得那一刀找到了吗？”

莫非摇摇头，“最后一次见到荷兰猫我正在工作，我想当时倒挂在柱顶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它，它胡须有些卷了，很疲惫的样子。我问他找到了吗，它说找不到了。”

“还有别的吗？”

“应该没有了，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做，麻烦你写快一点。”

“你确定是写通缉令，不是寻猫启示？”

“有什么区别？”

………

那天送莫非出门的时候，天空变成蔷薇的颜色，月亮已经出来，像只加肥加大的耳朵。

我说，“你的那些故事很美，但是太悲伤，就像有条绳索提住了脖子。人间的相思就那么无聊？你们的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看到莫非的背影微微颤了颤。然后他转过了头认真的问了一个问题

“你这样每天不工作有什么意义？”

。。。

有时候世界太无聊就是因为人类不会聊天。

“如果想到什么线索再来找我吧，现在的信息太少我不知道这么写”

“你好像没什么信心。”

“我要去收报纸了，bye～”

两天后的中午，莫非来找我，“你知道猫拉面吗？”

我从外卖软件中抬起头“你竟然知道猫拉面，我跟你说我一直想去吃听说猫拉面超级好吃比普通拉面好吃一万倍但就是地儿不好找而且听说这个猫拉面.....”

莫非的脸越来越紫，我闭上嘴擦了擦口水，“您说...” 

莫非不说话，嘴巴紧闭需要两千个螺丝刀才能撬开，眼睛大睁如牛仿佛在酝酿着愤怒，我不死心，试探的问“是....要现在去吃吗？”

“！！！”

拉面一条街。大太阳。中午的太阳光又毒又辣直射在人身上，明晃晃铺在地上，无处遁形犹如脱光了站在台上被五千万个手电筒照射。

“莫非，我们已经街头街尾走了三趟了，我走不动了，就吃这家得了”我下定决心抱着一家拉面店的门框死不松手，如果莫非不同意我就不走。

“好吧。”莫非抬脚踏进店去，留下我独自在阳光下蒙逼，这也太简单了点儿。

“老板，菜单拿一下”

“哈哈哈”店内哄堂大笑

？？？

“老板，菜单...."

一位穿围裙的阿姨笑吟吟的擦着手对我们说“两位第一次来吧，咱们店没有菜单，只卖一碗拉面”

“是猫拉面吗？”

老板娘一脸严肃，“这孩子，说什么呢？牛肉拉面！门在那儿 ，啊”

“吃吃吃，阿姨，两碗m，两碗牛肉面，牛肉面！”

几分钟后。

“阿姨，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阿姨！”

莫非目瞪口呆，阿姨喜笑颜开。

最后成功吃到餐厅打烊，所有食客都走光。

“阿姨，这面太好吃了，您的手艺太好了，难怪只靠一碗拉面就能顾客满盈啊。”

“哈哈这孩子可真会说话，吃那么多啊，不怕撑着！”

“阿姨，我就这毛病，碰到好吃的就走不动道，非得吃个够。嘿嘿～”

“哈哈哈哈急什么，以后常来就是了”

“肯定常来，阿姨，以后我天天来。”

“好，阿姨等你。”

“阿姨，不过我得跟您打听个事儿哈，这猫...”

“猫拉面”阿姨脸一沉，放下手里的抹布。

“啊，对啊，大家怎么一听这个就赶我们走啊”

“这猫拉面可不是个好东西，你们打听这个干嘛？”

“阿姨... 我，您还看不出来吗？嘻嘻，我就是听说好吃好奇嘛”

“我跟你们说，这猫拉面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千万别去吃，吃什么不行，吃牛吃羊吃鸡，哪有吃猫的？你们要是好奇呢，就夜深了，到街对面奶口巷子找去，运气好了没准就能碰到了。”

“好嘞，谢谢阿姨”

“千万别吃啊，我可听说，吃过那东西的下场可都不怎么好。”

“啊？阿姨，这怎么听着那么瘆人呢”

“我这是好心告诉你们，别为了一口吃的惹上事端。”

“好，谢谢阿姨，那我们买单吧！哎呦，好撑，站不起来了”

“哎呦撑死我了，多亏了这家店营业时间短，不然还不得撑死，你也不帮忙吃。”

“荷兰猫遇到喜欢的食物也会把自己吃撑。”

“喂，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爱吃才吃那么多啊”

莫非转过来，认真的盯着我。莫非是个工作狂，面部神经极不发达，话也懒得说。

“你是为了打听猫拉面才吃那么多的？”嗯，幸亏脑袋不笨。

“竟然为了吃猫拉面吃了那么多牛肉拉面”

“。。。。。”忍住，忍住，好人不和猫斗。

忍不了啦！

“我明明是为了帮你找荷兰猫！！！”

“谢谢” 面无表情的感谢，看起来并不怎么领情嘛。

莫非说着，视线飘到不远处某栋楼房窗台，一只蓝猫正盯着窗外，主人待它不错，给它穿着皮卡丘的衣服。

“当年猫族内忧外患，师傅向人类大量传送猫，教习驯化人类，时而卖萌时而高冷，令人类痴迷猫族欲罢不能猫族从此平安繁衍存活下来。”

？？？慢着，这一点你们好像有误解，是人类驯化了猫。

莫非这一族传到现在，存活的所剩无几，刚遇到他的时候，以为他是个神经病。莫非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五官精美天生大长腿先天条件绝对可以去参加土偶，但是有点神经质，高兴时上蹿下跳悲伤时奔走哀嚎，并且面部表情非常单一，我怀疑他根本不会笑。

“荷兰猫是一种品种还是....  ?”

“不是，因为它长得像荷兰豆。”

“？？？”

“你们第一次见面是怎么遇到的呢？”

“是在我寻找荷兰豆的时候....”

“噗”

过了午夜十二点，我来到深巷子，莫非还没到。

叫作深巷子其实并不深，意外很宽，是其他巷子的两倍，说是大马路都不为过。午夜有些冷，我抱着胳膊站在街角路灯下，再宽敞的巷子，空无一人的晚上也是可怕的。

“唉”

午夜的凉意里，一声叹息传来，我飞速转了个身却没看到人，打了个寒颤，“是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