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思

       夏思思看着自己坏了的单车，长呼了一口气，这下倒霉了，她的心理实验泡汤了，实验是有报酬的，这直接意味着她的晚饭乘着清凉的风飞了。实验要预约，而且约好了不能动，一个接一个，她再迟到就会打乱实验的次序。更重要的是，她看不到实验师农夫果园了。那么英俊的农夫果园。那么有趣的农夫果园。那么的，像她的前男友。

      夏思思和男友秦方铮分手8个月零两天了，她很没志气地跟他们系的课，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到了篮球场看到他总管不住自己的脚步。她左躲右闪地托人捎话，她在圣诞节送给他大把他制作蝴蝶标本需要的珠针，她为他把长发剪短又留长，可是可是啊，秦方铮是真的追不回来了。夏思思彻底失魂落魄，直到她遇到了农夫果园。情节很老套，她对他一不能忘情，他二面貌酷似他一，她不知道能否爱上他二。尽管她知道他二绝不是他一，但他们如此相象。第一次做实验的时候，夏思思几乎以为秦方铮转了系。但是后来她知道，秦方铮在生科院好好呆着，绝对没有转到心理系。不同系而且不同级。秦方铮也没有孪生兄弟，是个独生子只有宝贝疙瘩一个。但是夏思思从此迷上心理楼211的有偿实验是不争的事实。

        夏思思和秦方铮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也是柔情蜜意亲亲爱爱，羡杀旁人。没有什么变生的不测，两人竟然分手了。都是棱角分明锋芒毕露的人，美丽任性的夏思思和帅气率性的秦方铮谁也不原谅谁，一次次地争吵和好后终于没有挽回的余地，彼此摔门而去。

        可是夏思思病了，秦方铮瘦了。夏思思想自己是不是该再主动温婉一些，做更大的让步。比如她应该把织了一半的毛衣给他织下去，拿给他。而他送给她的东西，她不应该送回去。他分手后知道她上网球课还把自己的拍子送给她，她就不该不接受。她实在有些身心俱疲，都说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她想不管不顾了，就让事情急转直下吧，会不会有新的波澜起伏，谁知道呢？

        认识农夫果园是因为她最近大大败金，银根吃紧，连饮食补助都花光了。于是到北大未名BBS的兼职版去看帖子。发现心理实验室发了好多有偿实验的帖子，署名都是农夫果园。她就去了，第一次去的时候唬了好大一跳。简直就是秦方铮么，那眉眼，那高个子，那微宽的肩。她差点哭出来。

        从此心理楼多了一个神思恍惚的实验者，夏思思倒不是为了那十块二十的报酬，她是真的去缅怀秦方铮去了。好在实验都很简单机械，对着电脑屏幕不停地点击就好。在211，每次都只有农夫果园和她两个人，一屋子的机器。她去了对着微蓝的电脑屏幕，小小的屋子，局促暧昧的感觉就像到了秦方铮实习的环境保护办公室，不同的是，没有了他们两人偷偷接吻的紧张和甜蜜。

       夏思思自己买了盒饭，坐在心理楼的回廊吃起来。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图书馆，想一会去吧，实验的事情只能晚上上网道歉了。她带着法文书进了图书馆，在三楼看见秦方铮，她很高兴。对他的装做没有看见，不知道能不能原谅他的孩子气。她歪头想了想，原谅他吧。她去了四楼。她坐在四楼的大自习室，她和秦方铮常坐的位子。想起夏天他们在这里上自习，她睡着了，他一直给她扇扇子。夏思思在他的掌上电脑上写着絮絮叨叨的叮咛，他回家后一直在响个不停，给他妈妈逮个正着。他做教导主任的妈妈早就发现儿子在谈恋爱了。他们在能接吻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接吻，初恋中的人儿啊。

       夏思思在冬天穿着美丽的长绒裙，裹着长长的披肩，摇曳生姿。秦方铮不是生活的全部，可是没有秦方铮，没有秦方铮的陪伴，她确实意兴阑珊。

       和秦方铮分手后，夏思思有段时间几乎不能好好上课，不能吃饭。她到每间教室每个食堂，都是他的影子。这是她的初恋，她不是不认真，她不能不在乎。

   “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夏思思的随身CD放着张信哲的歌，她有些茫然。她去取车子，秦方铮的车子在那边，上面用油漆写着他的宿舍号和名字，他是个仔细的人。夏思思甩甩头，那年夏天，他载着她，在他的车子前面后面，她的白裙子飘洒开，那样美丽。

      夏思思拎着暖水瓶去打开水，在34楼B楼前遇到球球，球球说最近都没有见到你最近好么？夏思思说老样子，生活没有惊喜，但是遇到一个人特别像秦方铮。球球说可怜的小妖精，你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啊。夏思思耸耸肩，那怎么办呢，亲爱的？走了，改天一起吃饭。开水房人头撺动，蒸腾的水气缭绕。夏思思想球球这么骄傲的女孩子，一直没有交男朋友，也是清爽自在。

        夏思思走回宿舍的时候眼风掠向秦方铮宿舍的41楼，希望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追她，总是迎面看见他谈笑风生地骑着车，笑笑地望住他。他像早晨的阳光一样清新美好。夏思思陷入到无法自持的思念中，怀念他的胸膛怀念他的臂膀怀念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晃晃手中的暖水瓶，抽了抽鼻子。

       夏思思翘了西方美术史的课去补实验，农夫果园还是沉实稳重的样子。夏思思想自己是不是看起来色迷迷的，她多么希望他是秦方铮。她在键盘上敲击。明显的神思不属。她想起秦方铮带她去爬山，两个人在河水边抓鱼，完全没有经验的最终依然什么也没发生的初初的夜，彼此面对着青春发光的身体时的慌乱和新奇。

        这学期夏思思课不多，她有很多空余的时间。处于恋爱空缺中的她经常没日没夜地上网。在长长的白日落泪。她穿着曳地的长裙性感的短裙，她看着宿舍的窗棂发呆。她骑车去湖边，她和秦方铮曾经整夜在湖边缠绵。她躺在床上，满是他送她的毛绒玩具。他给她画的画还挂她宿舍墙上，看得她不分黑夜白天。失恋直接导致了她内分泌失调。

       清晨，夏思思穿着睡裙在宿舍楼前照镜子，楼长阿姨笑着对她说，这么早啊漂亮姑娘。她笑笑，阿姨早啊。她洗过脸，她的皮肤光滑细致，像剥了壳儿的鸡蛋，像上好的丝绸，好得不用做面膜，从未生过一粒青春痘。她梳着头发，想想又是周末，秦方铮一定回家了。恋爱那会儿两个人好得须臾不离，真是一时不见，如隔三秋。他周周不回家，他妈妈意见可大。

       小由来电话，请她吃KFC。小由是她早先带的家教，那时上高三，现在考上了北京不错的大学。夏思思和她做了很好的朋友。小由说姐姐也难怪你忘不掉铮哥哥，他那么帅不说，对你真是好得没有话讲。我高三的时候你给我上课，他送你来，自己一直在楼下等，真让人羡慕。夏思思笑笑，想起他那时候用胳膊为自己挡雨，难过得直想哭。

      秦方铮还是把网球拍送给了夏思思，他打电话说思思你过来我宿舍一下。思思去了，宿舍只有他一个人，他那么高大，小小的宿舍似乎装他不下。思思最后控制不住地卧在他的胸膛，抱住他。不说话。秦方铮也很激动，他抱住思思。这时宿舍回来人了，就这样没有下文了。思思恨不得杀了那个人。

      回宿舍的时候下雨了，夏思思哭得稀哩哗啦。她不停抽噎，他们可能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她已经让步至此，是真的没有缘分吧。夏思思想自己该振作，不该再为他喜为他忧为他心事三千。可是自己能不能争气呢？

     和球球约好了吃饭，夏思思放好面巾，简单地整整妆容，穿着白球鞋网球裙就去了小南门。“怎么了，小妖精！眼睛红红的。谁给你委屈受了？”球球拖住她，满是关切。“还有谁？！秦方铮。”夏思思眼圈又红了，“我们彻底完了。”

“唉……，你呀，怎么说你好？他好是好，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我能怎么办呢？我还喜欢他，骗不了自己。”“先吃饭，来。”

     吃过饭两个人草草到阿滋刺猬转了转，夏思思恹恹的，也没有情绪。球球下午还有课，先回去了。夏思思一个人好似游魂，出了北大，竟然转到了圆明园。

     她一个人走着，这里那里，都是和秦方铮在一起的痕迹。他们带着教材到圆明园，说是温书，结果当然没有。他们做了什么呢？当然除了接吻还是接吻。夏思思踢着脚下的石子，嘴一撇，又要哭了。

      夏日的天黑得很晚，夏思思从小东门穿回来，路过一体。她想起秦方铮踢球，中场休息时揽住他，他协会里那些女孩子嫉妒的眼神。秦方铮的好朋友说思思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我也要追。追求夏思思的男生很多，但是夏思思真的还没有谈过恋爱。终于给秦方铮追到，他的大手，拖着夏思思，握得那么紧。

     夏思思想自己也许再也碰不到秦方铮这样理想的男孩子了，高大，英俊，家世好，有品位，有理想，学习好，有趣爱玩，烟酒不沾，专一体贴对她一往情深……她对他的喜欢自然而然，像杯温温的纯净水，既解渴又必不可缺。她也有个偶像，那种彻骨熬筋的爱与疼，与对秦方铮是不同的。也许正因为这个，秦方铮最不能原谅她的，就是她对她偶像的崇拜。她或者真的很过分。秦方铮和她偶像都住在41楼，彼此不过点头之交。夏思思也不知道她的偶像怎么能让她如此热烈，但她又确实是秦方铮的女朋友。

       心理实验依然很多，夏思思不知道在那么多的实验者中，自己有没有给农夫果园留下什么印象。像揣着不被人知的秘密，夏思思不想惊动了农夫果园。她看着这个认真的年轻助教，不知道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实际上，她也不想知道，她是把他当成了秦方铮的替代。

     夏思思总是做有着秦方铮的情梦，他的肌肤他的怀抱他的气息，那样清晰。

        日子随着落叶一天天飘零，夏思思还是孤单的一个人。她在三教的顶楼上课，穿着大大的毛衣，形容消瘦。游泳池也是她不敢去的地方，过深水200米的考试前，秦方铮一直给她辅导。两个人在池水中那么甜蜜。那时候他看她的眼光，充满怜惜。

       像是北大的一个仪式，大讲堂又放《大话西游》了，夏思思一个人去看，看到片尾散场，哭得一塌糊涂。“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可是我错过它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亲口对她说，我爱她。如果给这段感情规定一个期限，我愿意，它是，一万年。”每个去重温影片的人，带着深深浅浅的伤。我愿意，它是一万年。

        周星驰带着《大话西游》来北大的时候，夏思思去看他。她写了很长的影评，写得别致新颖摇曳生姿。她想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一万年，也不过是一瞬。

        夏思思十指交握，下巴抵在手上，看着笔记本电脑出神。这样百无聊赖的下午，她不知道大把哗哗的时光该怎么挥霍。最近西门外新开了这家酒吧，她和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一见如故，又多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这么多好吃的哦，球球你真是好胃口。”夏思思和球球从家乐福出来，拿着好多东西。球球的小手白生生的，瞅着都让人心疼。“拿回去我们晚上去钱柜唱歌，亲爱的。”球球笑道。夏思思说，“想到一起去了，小东西。”两个女孩子，在欢歌中笑语宴宴。

     又是一年圣诞了，这学期夏思思选修了中西艺术比较，她上的很认真，偶尔在儒雅的朱青生先生粘糯的南方口音中睡去。在世纪末的尾巴寄出论文，得了90多分。在大讲堂前的大广场迎接新年，夏思思身后一个很高的男生唱着歌。她想起费雯丽的一部老电影，“现在我吻你，吻了两个世纪。”她忽然也很想接吻。

        夏思思仍然做着心理实验，农夫果园注意到她也不过就是她实验做的太过不认真了，效果极差的时候。但他什么也不说，按部就班地登记、发钱，说同学谢谢、再见，下一个。

      秦方铮要毕业了，他的GRE成绩特别好，拿到了理想的Offer。夏思思听到了也很开心，想起那时候他对她说，和我一起出国，我们去看鸟。言犹在耳，人在何处？

        很多故事，就是不能有始有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