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表热闹顽皮的孩子,他们的举动往往是频繁的、可预见的,因此力道不足,可以控制。但是外表沉闷的孩子,有时反而让父母措手不及。身边的人,不知道一言不发显得内向隐藏的儿童,背后到底有些什么。有时孩子们自己也不确定,这火焰来自何处。只知道会突然爆发,或者蓄谋已久,做出一件极其隐蔽的逾越常规的事情,那只需要内心的一个指令。
这样的孩子喜欢跟能够让自己有向往之心的人交往,愿意为自己的好奇和禁忌斗胆冒险。那种天生的冒险和激越之心,有时候,真是十分可怕。
但至少,这样的孩子才懂得欣赏兰花。我,大概就是这样的孩子。所以我自小就懂得欣赏兰花。
记得那是小时候,我常常随外公去他的家,也因此常常见外公背着背篓上山采兰花。远远的,见他从山谷底处爬上来,他的短锄沾了泥土,背后竹筐里装着刚掘下来的兰花。粗白根须裹着新鲜泥巴,细长绿叶如同朴素草茎,花苞隐藏其中,难以被分辨。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渐行渐远,又一个人钻进山林寻找兰花的踪迹,内心清朗,一点都不黏着,采完就回转。
外婆会把这些兰花草种在各式各样的简易的陶土盆里点缀庭院,余下的分给邻居。顶端紫色生涩花萼翘立,不用晒很多太阳,放在阴凉走廊下,过几天花苞就绽放。浅绿色花朵不显眼,凑近细嗅,有沁人心脾的花香。令人心里通透。它们是这样地香,气味清雅,不令人带有杂念。只生长在难以抵达的幽深山谷,与世隔绝,难以采摘,却又丝毫无骄矜。
家里的人都爱兰,我也不例外。兰花的天性不会被复制和变异,也不与这个世间做交易。空谷幽兰,何其贴切。外公知道它们在哪里,年年春天,心怀爱慕走过远路,去故地拜访它们。这在我的心里留下极深的印象。
年少时,也曾自己种植过几盆兰花,头几年还好,年年都能盼到兰花绽放的欣喜。自从我搬到县城居住,所有的兰花,受不了钢筋水泥的倾轧,纷纷凋落,不复生根、发芽,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盆儿留作念想。时间久了,连这盆儿都没能留下。关于兰花的记忆,就这样被斩断。
童年的记忆越发清晰,如发了芽的枝丫,自顾自地伸长,在记忆做深处开着无邪的花。
那时候我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跟着外公就住在乡下。
春天,庭院里的杏树开出花来,粉白的花瓣撒落一地。夏初,栀子花一开便是上百朵,到了盛期,外婆把花采下来分送给邻居,取一部分摆在房间里、别在衣服边,满屋都是花的香。酷暑过后,我们从院子里走出来,来到大溪边,外公在捕鱼,尽是些小鱼小虾,我踩着清凉溪水底下的鹅卵石,被惊吓的它们盲目地撞着我的脚丫。秋深天空蓝得格外高远,空气也清冽。而冬天夜晚的大雪总是来得没有声息。清晨推开窗,才惊觉天地已白茫茫一片。
大自然的美,从来都是丰盛端庄的,郑重自持,如同一种秩序,一种道理。
一个城市里的孩子拥有在乡村度过童年记忆,是十分幸运的。无拘无束生活在天地之中,如同蓬勃生长的野草,生命力格外旺盛。高山、田野、天地之间的这份坦然自若,与人世的动荡变更没有关联。一个人对土地和大自然怀有的感情,使他与世间保持微小而超脱的距离,并因此与别人不同。
或许,这就是我不善于与人周旋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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