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对面坐了一个女人,眉宇间透着些许英气,栗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深蓝色半袖,露出突兀的锁骨,上方坠着一枚用黑色皮绳串着的戒指。
她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可在我看来车窗外根本没有什么风景可言:裸露的土地,干涸的河床,干枯的稻草,以及偶尔出现在视线里的七扭八歪的孤树。
“好荒凉啊。”我小声嘟囔着。
“这里曾经是一片村庄,东边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女人开口说道,“每到夏天总会有很多孩子在河边玩耍,那些不愿长大的孩子跳进水里,就变成了鱼。”
“你在这生活过?”
女人笑了,“没有,是听一个鱼罐头告诉我的。”
“……”我顿时觉得无语了。
“你要到哪里?”女人问我。
“A城。”
“哦,那个不夜城。”
我点了点头。她说的没错,A城就是以夜生活丰富出名的。
“在那里的人,每到傍晚就睁开探照灯一样的眼,去寻觅欢愉,纵情笙歌。他们邂逅,相爱,再在天亮之前分手。有一些东西会被收集起来,一句耳语,一声叹息,身体某处的文身,带有标志性的爱抚方式,或者某种难以形容的特别味道。那里的人只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装进行囊,便不觉得沉重。他们用白天睡眠,在梦里赶公交、挤地铁、做项目、写报告、去市场买菜、回家煮饭、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吃完……”
第一次听其他人跟我形容A城,仿佛在俯视玻璃罩内自己所在城市的模型,有种很奇妙的割裂感。尽管角度有些片面,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似乎抓住了某种实质性的东西。
“貌似你对A城很了解?”
“这趟列车我坐了八年,每一站我都很清楚。”
“你要去哪里?”
“一座石像城。”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眼神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我静静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在那座城市,随处可以见到栩栩如生的石像,都是两个人,或牵手,或漫步,或亲吻,或拥抱——两个相爱的人,在那里都会变成石像,被永远定格住。而可以自由行动的,都是一些孤家寡人,他们受不了这些石像的刺激,便决定搬离那里,远远地逃开。也有一些人去到那里生活,期待着自己能够与某个人一起,变成永恒的石像。”
……
后来,女人又给我讲了一些沿途的城市,我们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问起她脖子上挂的戒指。她笑着告诉我,这是前女友送的,她们是彼此的初恋。她还说每年这个时候,自己都会乘坐这列火车,去到那座石像城,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了八年。
……
火车到站时,女人并没有说跟我说再见。我最后回头望了她一眼,当时她正把目光投向窗外。我想,她一定在不远的前方看到了那座石像城——在那里时间被凝固,相爱的两个人,永远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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