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重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再见到江树白,已经是五年以后,在他臂弯里的依然是林姗姗。
他站在门口,逆着光,即使只是穿着最普通的天蓝色polo衫和浅灰色纯棉休闲裤,他依旧是耀眼,足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他果然是爱林姗姗,在一起五年,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只是这一切早就跟她方小竹没有任何关系,她要做的就是尽快把手上这辆小皮卡修好,再去看看江树白那辆老奔驰。
真的是很老很老的一辆车子,车龄在三十年以上,这个型号在三十年前是最顶尖的版本,放在今天却像是一个日薄西山的垂垂老者。
江树白这么一个贵公子怎么会开着这台车出来兜风?
“师傅,还要多久?要不然你先给我们看看吧。”林姗姗有点着急了,手里拿着手帕不断的扇着风。
方小竹哑着嗓子说:“快了,快了,马上好。”她抓起地上那条满是机油的抹布,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才爬出车底。
他们看见她的刹那有些错愕,如果不是早上刚刚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算哥哥和爸爸活过来也认不出,她真的会以为他们认出了自己。
他们只是错愕这家汽修店的修车师傅是个女人,还是个瘦巴巴脏兮兮的女人吧。
这不奇怪,这条滨海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客人哪个见了她不错愕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辆保养的光亮如新的黑色车子上,夕阳的余晖经过那光可鉴人的引擎盖反射进她的眼睛,灼的她眼泪都要掉下来。
“什么情况?”她快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多此一举的问。
其实在这台车子开进她简陋的修理棚她就从引擎的声音中判断出了来的是辆什么车子大概哪里出了问题,她没有判断出来的是来的人是江树白和林姗姗。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可是她,只有落荒而逃。
隔壁水果摊的老板阿菜曾经说过一句话,说年轻的时候虽然我们什么都没有,但是却有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还依旧年轻,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勇气,从前那些勇气如今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机油没了,冷气不够冷,大概冷媒不够。”江树白缓缓开口,把钥匙递给了她。
钥匙被他一直捏在手上有了一丝温度,烫的她险些拿不住,看到这把熟悉的古铜色的钥匙,她的心都好像被烫出一个洞。
方小竹没有看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放在这辆车上,熟练的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发动了引擎。
外面,江树白和林姗姗小声交谈着,尽管声音不大,却还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方小竹的耳朵里。
江树白的祖父江老太爷病了,搬到了滨海来休养,病中还念念不忘要孙儿把他的宝贝老车开过来,哪知道半路上出了状况,路上拦了别人的车帮忙才拖到方小竹这个简陋的修理场。
“树白你放心,爷爷不会有事的,这回能劝的动他彻底退下来休养相信很快就会没事的。”林姗姗柔声安慰他。
“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替我陪爷爷,辛苦你了。”江树白说,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
“别客气,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林姗姗浅笑低头,海风吹动她白色的连衣裙,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方小竹呆坐在车里,她以为自己已经全部忘记的往事犹如海啸一般扑面而来,她坐在这个父亲曾经坐了几十年的位置上,眼泪再也止不住,一道道流下来,在漆黑的脸上冲出一条条深深浅浅的沟壑。
五年了,爸爸走了五年了,五年来她连梦都不曾梦见过他。他终究是不能原谅她,她也是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她害死了自己亲哥哥,气死自己的爸爸。
就因为自己不自量力,坐过一年江老太爷的车放学,听过几句他夸奖的话,就以为自己能高攀的起他的孙儿,RED集团的继承人。
父亲不止一次的劝她,“齐大非偶,老总裁对我们家好是看在和爷爷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的份上,我们要安守本分,我们全家能得他多年照顾已经是天大恩情,不要再痴心妄想其他的。”
可是她偏不,她喜欢江树白,和他的身份他的家世无关,她就是喜欢他,很单纯的喜欢了他,不论他是王孙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那些世俗的眼光,那些门户的偏见又算的了什么呢。
长大后工作后才知道,那些东西就是王母娘娘用发簪划下的银河,是她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一个是RED集团的继承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一个不过是个司机的女儿。
她更无法逾越的是江树白从来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从来没有。
一切都是她自说自话自作多情。
快速修理好了故障,小竹重新启动了车子,一股强力的冷风扑面而来,冷的让她打哆嗦。
她收了他递过来的几张钞票,有些狼狈的翻着抽屉找零钱给他。她身上的机油味很重,熏的他有点想掩住口鼻,出于礼貌他最终没有这么做,而是摆摆手说:“不用找了。”
“谢谢”她低声说,对于钱她不会矫情的客气推辞,她还有个孩子要养,这些年她吃够了没钱的苦。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和气的跟她说话,当然他并没有认出她,否则他一定会说“方小竹,你烦不烦,你又玩什么花样?”
林姗姗刚刚去隔壁看了一眼,回来对江树白说:“隔壁休息站有水果和咖啡,我们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看看夕阳?”
“麻烦你,车先停这里可以吗?”江树白礼貌的询问。
方小竹想说不可以,想说请你们赶快离开,可是她不能,他们现在是陌生的不相干的顾客,顾客就是上帝。
她点点头,匆匆回到后面她居住的小平房。
就着屋后的水龙头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洗了一把脸。
今天是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大海像一块安静的蓝色琉璃,只是偶尔微风拂过,轻轻荡漾起伏。
她站在海边大口的呼吸,她以为再见到他心不会痛,没想到还是不行。
02自闭
真是可怜可笑,那一场像梦一般的痴恋纠缠早就烟消云散,她的心却还是这么迟钝。因为爱他所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沉重吗?
擦干脸上的泪水她练习了一下微笑,然后才进屋,她不想亮亮看到自己哭。
亮亮却不在屋子里,地上是还在跑动的托马斯小火车,“咔嚓卡擦”绕着环形轨道,单调的仿佛没有尽头。
亮亮不在屋子里,那么他只会在一个地方,就是隔壁阿菜那里。亮亮很乖,从来不会乱跑,他每天只会做一件事情,就是聚精会神的玩着自己手上的一个啤酒瓶盖。
她给他买过很多玩具,洋娃娃,玩具枪,托马斯小火车,可是他从来都不看一眼。
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今年开春去了幼儿园回来,就再也不开口说话,连妈妈都很少叫了,而且会突然歇斯底里的尖叫哭嚎,怎么也哄不住。
亮亮现在在阿菜那里,如果是平时她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可是今天他们也在那里。如果亮亮突然尖叫哭嚎起来她怎么办,难道又用抹布把自己涂成黑面包公来掩饰自己,然后再冲过去安抚他?
她正在为难之际,一声尖叫划过耳膜,然后又是一声更高亢更尖锐的叫声,亮亮又发狂了。
方小竹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黑色粗框平光镜戴上,直奔阿菜那里。
她跑过去的时候亮亮已经停止了尖叫,眼睛定定的看着一位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手里的一块怀表,眼珠子随着怀表的左右摆动也一左一右。
周围的顾客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阿菜则是用一种惊为天人的目光盯着那中年女人看。
“没事了哦,没事了,你很安全,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来阿姨这里,阿姨保护你。”女人轻轻的摸着亮亮的头。
亮亮居然破天荒的乖乖听她的话,不但停止了尖叫还乖乖靠进她怀里。
方小竹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慢慢靠近,在离亮亮三步左右的距离停住了,蹲下来柔声说:“亮亮,我是妈妈,是不是想妈妈了,跟妈妈回家。”
女人冲她笑了笑,转过亮亮小小的身子,让他面对着方小竹,然后指着方小竹说:“亮亮乖,去妈妈那里。”
亮亮果然听话,乖乖走到方小竹身边。
“谢谢你,对不起打扰到你,给你添麻烦了。”方小竹真心的说。
女人礼貌的笑了笑,“不用客气”她爱怜的摸了摸亮亮的头“我们院里也有很多这样的孩子,我知道亮亮不是有意的,每一个来自星星的孩子都是小天使。”
“来自星星的孩子?”方小竹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那是什么意思?”
“自闭症。”女人有些奇怪“难道你不知道吗?这孩子的一系列表现是儿童自闭症的典型表现。”
方小竹只觉得五雷轰顶,女人再说了什么,林姗姗和江树白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清楚了,脑子里只有“自闭症”三个字。
亮亮怎么突然就得了自闭症了呢?不,应该是说亮亮得了自闭症自己却粗心大意的一直没有发觉。
方小竹告诉阿菜,她要带亮亮回东海市去了,她手里攥着那天那个短发女人留给自己的名片,她姓周,是治疗自闭症儿童的专家。
她要带亮亮回东海市去找周医生看病,她也要回去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一切错误。
方小竹满脸歉意,“真是对不起,我不能再帮你顾修理厂了,害你临时要去找别的工人来也不容易。”她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个月的房租的违约赔偿金,后面那个她住了五年的小平房也要退租了。
阿菜没有接过她的信封,皱着眉有些粗鲁的推开她的手“小竹,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个月薪水还没有发给你,你还倒给我钱?”
说着抓过她的手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她手上,带着几分怒气“你好好拿着,再推来推去我要翻脸了。修理厂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还有我和阿脯,现在雪山隧道开通了,往来的车也少了,生意不好,我早就想炒你鱿鱼了。”
方小竹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低头笑了起来,心中都是暖意。
这些年多亏有阿菜,他帮了自己太多了,给她找住的地方,给她一份在这修理厂打杂的工作,还把她教成了一等一的汽修师傅。
一开始阿菜是喜欢她的她知道,刚来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看她的眼神就像中午的太阳,明亮灼热。他对亮亮也好,亮亮刚学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张口喊了他爸爸,那时候他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可是很快,察觉出苗头的蔡妈妈就来找她促膝长谈,告诉她如果她还想在他们家的修理厂好好干下去就想办法让阿菜死心,他们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却也是清白人家,是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还带着孩子的“失足少女”。
这些话蔡妈妈不说她也懂,不要说豪门大户,就是普通的再平淡不过的柴米油盐的幸福她都不敢再肖想。
她就是个罪人,一辈子背着心灵的十字架,怎么能耽误阿菜的幸福。于是她跟阿菜坦白,告诉了他那个故事,求阿菜不要喜欢她,因为她已经承受不起任何一点点打击。
那时候的她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被彻底压垮,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肖想幸福了。
阿菜果然止步,这些年陆陆续续也交了几个女朋友。
阿菜开车送他们去镇上搭长途车,走到半路的时候本来熟睡的亮亮醒了,因为找不见他的瓶盖而发疯似的大哭。两个人慌慌张张的打开大包小包的行李,翻了许久才找到那只被摩挲的发亮的啤酒瓶盖。亮亮一看瓶盖就立刻安静下来。
“亮亮,你饿不饿?”方小竹问。
亮亮聚精会神的玩着手里的瓶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半年前的某一天开始,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眼神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每天都几乎在玩那只瓶盖。
方小竹递给他一只菠萝包,他没有接,看都没看一眼。小竹已经习以为常,知道他还不饿,于是给他倒了杯水喝。
03归来
阿菜看在眼里,心中默默叹气,方小竹带着亮亮回东海以后要怎么生活?为了照顾亮亮不能去工作,东海原本出租给别人的老宅租客也退租了,没有了收入,亮亮看医生的开支又大。
他悄悄的在亮亮的口袋里塞了一把钞票,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亮亮,以后你就是家里的小男子汉了,要照顾女生了知道吗?”
回答他的只有车窗外聒噪的蝉鸣。
临上车,阿菜拥抱了方小竹,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在那边不开心就回来。”
方小竹忍着眼泪拼命点头。
“方小竹”阿菜哑声道“你这个笨蛋,我一直在等你,我会再等你一年,一年后你还没有振作起来,我就要去娶别人了。”说完也管方小竹什么表情,一手抱起亮亮一只手拖着她把她塞上车。
车子启动了,亮亮罕见的回头看了一眼阿菜哥哥,眼里似乎有一丝不舍。
方小竹低着头,眼泪已经掉满地。
车子一路往南,因为是滨海观光路线,速度很慢,车窗外海天一色,有信天翁翱翔天际,自由自在。她从前最爱抬头看这种鸟儿,看它飞的高高的,飞的远远的,心也跟着开阔起来。
世界这么大,她方小竹不过是一粒微尘,一个深呼吸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一粒微尘落在东海市黑亮的柏油路上,又有谁会知道。
东海的一切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除了道路两旁的树木粗了一圈,以前每天傍晚都会在公园里散步的那只老柴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咖啡色的贵宾犬。
有些老邻居认出她来,迟疑的面带同情或是鄙夷的跟她打招呼。
有个面生的女孩子轻声问身边的邻居,“她就是那个不自量力死缠烂打富家公子后来害死哥哥气死爸爸的方小竹啊?”
邻居忙瞪了女儿一眼,略带歉意的冲小竹尴尬一笑,忙拉着女儿离开。
是啊,她就是那个厚着脸皮死缠烂打富家公子江树白的方小竹,她就是娇纵任性害死亲哥哥气死父亲的方小竹,她就是那个不要脸的方小竹。
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就是不自量力,自以为老董事长给了自己几分好脸就真的能在江树白心中有一席之地。
从前她总是以为特别大声特别浮夸的强调自己,就能引起他的注目就能得到周围人的赞赏,其实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小丑。
徒增笑料的马戏团小丑。
从信箱里摸出钥匙,她低头咬牙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爬到五楼,累的气喘吁吁,再下去抱亮亮,却发现他不见了。
她慌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亮亮从来不乱走的,每次要带他出去散步他都会死死抓着桌子腿或者门框不肯出去。
小竹过了马路走到!小公园里找,看见亮亮居然顿在一旁看着一只灰色条纹的大猫。
大猫慵懒躺在地上,眯着眼睛看他,一点都不怕人,亮亮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它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小手。
亮亮笑了,清晰可见的明亮笑容,这一刻小竹的眼泪几乎要从眼眶冲出来,快半年了,她第一次看到他笑。她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尽量放缓,生怕惊动了他们。
亮亮跟大猫玩了很久,直到大猫起身离开,他站起身抬头看见方小竹,又低了头,走到她跟前。
“我们回家,明天再来跟猫猫玩好不好?”方小竹说。
出人意料的,亮亮居然点点头回应她,方小竹又惊又喜,回来东海或许真是对的。
家中变化很大,这些年一直帮她打理房子的房仲丽华姐是个麻利的人,中介劳务费收的不多,还帮忙把房子维护的整齐漂亮。
她离开之前,找人简单装修过,贴上了暗花纹的壁纸,遮盖了那一段生不如死的岁月。原本她的卧室四面墙都是她用签字笔写的字,密密麻麻乱七八糟。
家具电器都是新的,丽华姐说这些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房客买的,因为出国移民也带不走,干脆送给她。
看着客厅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还有墙上挂的大液晶电视,方小竹心中对那个租了她房子五年却从未谋面的租客充满感激。
她找到了周医生,在她的安排帮助下亮亮进入了专业治疗自闭症儿童的医疗机构,全托型,这样她才能抽身出去工作,但是费用贵的的令人咂舌。亮亮经过一系列专业检查最后确诊为儿童亚斯格博症,在外界一般是被认为没有智能障碍的自闭症,其实他在婴幼儿期就已经起病,只是方小竹并没有察觉,只是觉得他从小就特别乖,不爱说话,直到上幼儿园之后他开始会歇斯底里的尖叫。
现在她觉得自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是她害了亮亮,她根本不应该带亮亮在那么偏僻的滨海生活,亮亮现在都快五岁了,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下定决心,就算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治好亮亮,她已经对不起哥哥对不起爸爸了,不能再对不起亮亮。
方小竹看着存折里剩下的数字,只剩下长长的叹息。
要赶快找一份工作才行,方小竹看看自己的简历,服装设计专业,大三辍学,只学了个半吊子,带着自闭症孩子的单亲妈妈,要找到一份既能维持生计又能照顾孩子的工作是不容易的。
东海市不是那个偏僻的滨海小镇,就算要再去做汽修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一般服务行业工时很长,需要轮晚班,她不行。
整整一个月,她跑了几十场面试,面带微笑一遍遍介绍自己推销自己,得到的全部都是拒绝。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坐在7-11便利店里吃完一份廉价便当,匆匆赶往下一场面试。
路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她差点哭出来,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哥哥的汽修店。出事之后她草草把它变卖,如今的主人早已经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汽修店变成服装店,再也找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但她还是走了进去。
店主很热情的给她介绍说别看她这个店面小,设计却是独一无二的,是新锐设计师M的作品,就是商场专柜都买不到,全东海市乃至全国全世界都只有这么一家。
牛皮吹的不错,方小竹表情淡淡的,随手翻起衣架上的衣服来,她只学了三年的服装设计但是对时装的敏锐度还是有的,这些设计真的出人意料的好,用料也考究。她翻开吊牌看价格,果然设计是和价格成正比的,她买不起,明天还是只能穿着淘宝同款去面试。
老板热心的帮她挑出了好几套职业套装“去试试吧,不买没关系,我觉得这几套都非常适合你。”
方小竹心中正发窘,门口的铃声响了,又有客人进来。她回头看了看走进来的客人,刚刚松下的气又提了上来。
她没想到在这么个不起眼的服装店里居然会再次遇见江树白,偏偏这家服装店的名字还叫遇见。
遇见,真是讽刺,对她来说只是冤家路窄,是狭路相逢
04年少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她急忙转身,拿上店主推荐的衣服低头匆匆忙忙进了更衣室,幸好江树白并没有注意到她。
“先生您好,是想给女朋友买衣服吗?” 店主热情上前。
方小竹并没有听到江树白否认,他果然是给林姗姗买衣服,他果然很爱林姗姗。方小竹背靠着门,好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关你什么事!
江树白转了一圈后走了,她才敢出来。
听到江树白的名字是高三那年,从江老董事长口中说出的。
他跟着父亲一起来接她放学,听她汇报学习成绩之后笑眯眯的点头说:“加油,好好考,你树白哥哥就在李文斯顿念书呢,你想学服装设计的话那里是最好的,爷爷支持你,有什么不懂的需要什么复习资料跟江爷爷说,爷爷去找他要。”
父亲是一个正直又尽职的人,给老董事长当了多年的司机但是从来不在私底下说江家的私事,更不要说动用老董事长的车子接自己放学。这是老董事长听说她念高三了要高考了坚持要父亲每天开车接她放学。
几天后父亲就带给自己一袋复习资料,全部都是崭新的,散发着好闻的油墨香气,父亲告诉她这些都是老董事长的孙子江树白给她买的。
那个时候江树白这个名字并没有在她心中留下多深刻的印象,每天应付堆积如山的模拟考卷和永无尽头的参考书就让她头疼了。
七月放榜出来,她终于如愿考上了李文斯顿国际大学,那是全国一等一的私立国际大学,被称为东方的温莎伊顿,分数线高学费更是贵的惊人,但是方小竹进了它的服装设计系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巴黎的时装T台。
全家都很高兴,哥哥方远花了一个多月工资给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手机,摸着她的头说:“太好了,咱们家也出读书人了,以后小竹要成为大设计师了。”
见到江树白是大一的下学期,虽然一进大学校门这个名字就如雷贯耳,但是她从来只当那是个神话般的存在。
神话,都是隔着发黄的故纸隔着遥不可及的电视荧幕的。
那是十月份,学校的西班牙语系为了庆国庆举行了西班牙语歌唱大赛,面向全系乃至全校征集选手,前三名的奖金数目十分可观。
方小竹因为迷恋西班牙歌手安立奎英俊的脸和迷人的嗓音,已经选修了一个学期的西班牙语了,在舍友们的怂恿下她麻着胆子去报了名。
为了保险起见,她放弃了安立奎的最新单曲选了一首老歌参加比赛《BesameMucho》,意为热烈的吻。这是一首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老歌,几经岁月的磨练几乎成了爱情与忠贞不逾的同名词。
但是很不幸,比赛当天她居然抽签抽到第一个上台演唱。她紧张的手脚发抖大脑一片空白,然后后半段果不其然就忘词了,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好像一个傻瓜,手心里全是汗,中间的一段间奏就要放完,脑袋里还是没有词的影子,最后只能磕磕巴巴的变成了哼唱,台下已经响起了不怀好意的嗤笑声。
突然一个低沉的富有磁性的男声加了进来,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Bésame,bésamemucho,
Comosifueraestanochelaúltimavez,
Bésame,bésamemucho,
Quetengomiedoaperderte,perdertedespués
……
然后方小竹看见一个穿一套白色西装的男生拿着麦克风慢慢的走上台,慢慢的向她走来,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踏着七色云彩救她于危难之中。
在他的带动之下她紧张的情绪终于得到一些缓和,也渐渐记起了歌词,于是一首独唱的歌曲变成了男女对唱的缠绵情歌。
最后谢幕的时候这个男生牵起她的手跟她一起走到舞台最前端,弯腰九十度鞠躬。
场下的女生惊叫一片开始喊“江树白”,一开始是一两个女生扭扭捏捏的喊,后来变成了全部的女生整齐划一的一起喊。
江树白从容的牵着她的手慢慢走下台,边走边跟台下的观众挥手。方小竹跟在他后面,双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人好像轻飘飘的在云端,她看着他几近完美的背影都呆掉了。
江树白一路把她牵到后台,然后又跟她说了一些话就走了。到底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楚,她整个人就好像喝醉了一般,脑袋里都是那首歌的旋律都是他如星子一般的眼眸。直到比赛结束,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江树白是大赛的主持人。
那时候的江树白念大二,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仅仅是因为他显赫的家世还因为他超高的颜值和智商。
一般这种家庭的孩子高中毕业都会被送出国留学,但是因为江爷爷舍不得大孙子,于是让他在李文斯顿读大学。
比赛采取的是现下火爆的选秀节目的评审方式,除了评委打分还有现场观众代表投票。因为江树白的救场,方小竹的表现虽然很差却得到了观众代表的最高票选,杀进了复赛。
方小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进复赛,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识江树白,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她激动的一晚上睡不着,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坠入爱河了。
她长的还算不错,大而有神的眼睛,虽然肉嘟嘟的脸不太符合当下锥子脸横行的审美却是别有一番风味,所以班里也有那么一个条件很不错的男生在猛烈追求她。
这一刻她坚持认为一切都是天意,那个男生无论做什么她都动不了心一定是上天安排好的,安排好了她和江树白这场浪漫的相遇。
第二天复赛,她终于不再是第一个,于是有很多时间待在后台等着上场。其实她也知道,凭她,复赛不过是来陪衬一下罢了,但是想到能再见到江树白,她就充满了期待。
江树白果然到后台来了,方小竹见了他忙主动站起来打招呼“树白哥哥。”
她叫他树白哥哥,这么亲密的称呼,她叫起来一点都不扭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细想起来,大概是因为老董事长总是跟她说“你树白哥哥”吧。
江树白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是你啊,你就是方叔叔的女儿小竹吧,恭喜你进复赛,我常听爷爷提起你,说你聪明伶俐。”
方小竹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快乐填满了,他居然早就知道自己。
05工作
“加油。”江树白冲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再后来,因为有了老董事长一句“树白你要好好照顾小竹”,她就理直气壮的缠上了他。
她总是跟在他身后大声的说:“树白哥哥,我喜欢你。”
江树白总是皱着眉头冷冷的说:“我不喜欢你。”
但是她并不放弃,因为老董事长曾经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说:“小竹啊,你迟早要做我的孙媳妇,当年我和你爷爷在朝鲜战场出生入死,他为了救我还丢了一条腿,那时候啊我们就约定,将来我们的孩子如果是一男一女就让他们凑成一对。可惜啊,结果我们都生了个臭小子,为了这个我一直都觉得遗憾,还好你爸爸争气生了一儿一女,哈哈哈,我的孙媳妇就有着落了。”
老董事长心心念念的娃娃亲无论是江树白的父亲还是何小竹的父亲都不曾当真,由着他自娱自乐,方小竹却当了真,并且倍受鼓舞。
那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行为简直就是全校的笑柄。
江树白是什么人啊,蝉联几届的校草,几乎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男神,家世显赫人又帅,那就是韩剧里的欧巴下凡,岂是何小竹这种丑小鸭能染指的。
那时候她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出现在他面前的频率足够高,表白的声音足够大,就能在他心里留下足够深的印象,用尽全力就一定能得到他的爱,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打动,向自己张开怀抱。
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而有些东西不用努力都能得到,比如年龄,比如江树白的冷漠。
方小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才26岁,却已经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脸上还是千年不变的婴儿肥。
她想起早上去面试一个服装公司的前台,人事那边初试很顺利,最后复试是直接见总经理。她甚至都没有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只是安静的在会议室等着。
那个胖胖的地中海总经理从透明的会议室旁经过,用余光瞟了她一眼然后对跟在身后的行政林小姐说:“怎么找个那么没品位的?那一身劣质的淘宝款山寨香奈儿怎么当我们的前台?”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带着几分火气,林小姐尴尬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尽是抱歉。
“对不起方小姐。”林小姐一直送她到电梯口“我们总经理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其实以你的能力做个前台绰绰有余的,如果您想进服装公司的话还是有一些公司会不那么看重学历。”
“谢谢”方小竹浅笑,心中略过一丝温暖,她不是没有被拒绝过,但是还是第一次遇见林小姐这么有人情味的HR。
林小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方小姐,不知道我能不能建议你,如果你想面试进大企业做前台,或许可以准备一套有点牌子的衣服。”
“我明白,谢谢。”方小竹真诚的说,电梯来了,她狼狈的逃了进去。
低头看自己身上这一身淘宝小香风,原本是想买稍微officelady一点风格的套装,没想到被说是山寨香奈儿。她叹了口气,她现在是真没有钱去给自己制备什么像样的行头了,这一身199包邮的还是下了很久的决心才买下来。
没想到的是,几天后林小姐又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能再过来面试一次。方小竹有些迟疑,再去,会不会是自取其辱?
“方小姐你不用担心”林小姐说“这次你只要过我们行政部主管这一关就可以了。”
方小竹千恩万谢,不管怎么说MAMO也是东海小有名气的服装公司,虽然是平价品牌,不能和国内那些挤进国际一线大牌的高端品牌比,但是在年轻族群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称得上是国内的H&M。能进MAMO不要说只是从前台做起,就是做清洁工她都愿意。
后来方小竹问起林染为什么要回头打电话再找她,林染说大概是因为她当时被总经理羞辱时脸上波澜不惊的微笑打动了她。
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变了脸更或者拂袖而去,可是方小竹却是真诚的跟她说谢谢,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虚假。
方小竹笑,林染不知道,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她的脸皮已经比城墙还厚了,总经理这么几句话又算的了什么。
入职一个礼拜后,方小竹发现她除了第一次面试见过总经理之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身影,倒是副总经理陈臻生常常出现。
她虽然好奇却也知道不应该多问,不过这么大一个公司从来不缺乏八卦小道消息。中午去茶水间吃自带的午饭便当就听到公司设计部几个小姑娘在那里叽叽喳喳讨论。
“听说新的总经理明天一早就要过来了。”设计部的萱萱一脸花痴“我在集团官网上看过他的照片,真的是帅到爆了,最重要的是多金还单身啊。”
“没有地中海的日子就是好”一个脸圆圆的女孩说“他当总经理这些年不知道揩了我们公司上下的女孩子多少油,大家个个敢怒不敢言,这回因为受贿被开除真是活该。”
方小竹低着头扒拉着饭盒里的几片莴笋炒肉丝,肉丝她昨天晚上都挑出来给亮亮吃了,现在满盒都是碧绿的莴笋。
萱萱看了一眼“小竹,你怎么吃这么素?”
“我减肥啊。”方小竹笑着扯了扯自己肉嘟嘟的脸“你看我这脸上的肉,都要掉下来了。”
萱萱仰天哀叹“我也要减肥……”
女孩子们又把话题转到了减肥上,叽叽喳喳聊到上班时间到了才散去。
回到前台的位置上,方小竹打开了电脑,公司统一把集团官网设为主页,一打开浏览器就是醒目的一行红字:RED集团。
入职之后她才知道原来MAMO是RED集团旗下的公司,她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这些年在滨海她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石器时代生活。
方小竹微微叹了一口气,关掉了浏览器。她想自己的担心肯定是多余的,就算是在MAMO工作,她和江树白狭路相逢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RED集团这么大,旗下业务涉及化工原物料、纺织、高级成衣制成甚至还有房地产开发等等,MAMO对于RED这座大冰山来说只是小小的一个角,不起眼的角。
06解雇
第二天,方小竹照旧先送亮亮去星星之家然后路上买了一份豆浆油条到公司。
因为她每天都是第一个早早到公司的,所以有四五十分钟的时间在茶水间吃早餐。
吃完早餐是八点四十,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开始着手泡枸杞菊花茶,每次她都泡一大壶然后喝一整天。
身后渐渐起了脚步身,方小竹知道是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
“早啊”她端着大保温杯笑着回头,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树白身边的是陈副总,他笑笑的跟她说“早”,然后对江树白说:“江总,这是我们新来的前台方小竹方小姐。”
“江总好。”方小竹低下头,不敢看他眼底的那一片明显的震惊和不耐烦,规规矩矩的问好。
江树白没说话,看都没再多看她一眼就走了。
早上公司例会,江树白正式跟公司员工见面,方小竹躲到最后面一直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怎么都没想到,世间的事就是会这么巧,她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公司女同事已经沸腾了,今天她们都是刻意打扮了才过来的,一个个花枝招展,压箱底的裙子和高跟鞋都拿了出来,跟江树白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甜的能把人牙甜掉。
最后轮到方小竹的时候,她已经平静下来,脸上是公式般的微笑“江总您好,我是前台方小竹。”
江树白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回到自己位置没多久,内线电话过来了,里面是江树白熟悉的冷漠的声音“给我一杯咖啡。”
一直以来给经理泡咖啡都是助理丁晓慧的事,江树白特意叫她肯定还有别的事。
方小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管江树白怎么想,她一定会向她证明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工作,自己真的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非分之想。
果然,咖啡端进去江树白看都没看一眼,一双眼睛盯着她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消息很灵通嘛”江树白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笑“是爷爷告诉你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方小竹说。
“你不用装糊涂”江树白冷漠的打断她的话“方小竹,五年了你还不死心?我一回来你就跟过来了,连集团人事调动这么内部的事情都被你打听到,你本事很大嘛。”
“我没有。”方小竹低着头,小声的辩解。尽管已经给自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尽管已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再一次见到他一定要抬头挺胸,可是一面对他,她还是紧张的心都在颤抖。
“方小竹”江树白坐进他的总经理座椅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再说一遍,不管你用什么伎俩我都不会喜欢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早点离开这个公司吧。”
听到“离开公司”这话,方小竹浑身一抖,不,她不能离开这个公司,否则她的生计亮亮的医药费怎么办。
“江总”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视他英俊却冷漠的脸庞“我只是公司一个普通的员工,我入职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公司是RED旗下的,更不知道您会来公司出任新的总经理,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去问公司人事部的林染。”
江树白冷冷看着她,五年了,她果然一点没变,刚开始见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还以为这些年她应该成长成熟了,可她现在这种眼神,分明是和过去一样,一副对自己志在必得的样子。
“那好,既然是这样,那我会通知人事部给你下解雇通知。”江树白说。
方小竹顿时犹如掉入了冰窖里,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一直这样。她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不卑不亢道:“江总,我目前虽然还没有过三个月的试用期,但是也是签署了正式劳动合同的,您没有权利这样无缘无故解雇我。我们有劳动工会,我身为劳动者的基本权益是受法律保护的。”
依旧是和从前一样伶牙俐齿,江树白皱眉“好,那这三个月里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三个月之后照样要滚蛋,你可以出去了。”
方小竹转身出去了,心中不由得苦笑,她当然会离他远一点,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如果有可能时光倒流的话她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从来没有爱上过他。
可是一切没有如果,有的只是抹不掉的过去和残酷的现在。
方小竹走了,江树白陷在沙发了烦的只想翻桌,他一去法国五年以为回来之后会是另外一番天地,没想到还是要面对方小竹。她的如影随形阴魂不散是那么让人讨厌,讨厌到这五年来他心中对她的那一点点愧疚都要烟消云散。
爷爷现在已经出现了阿兹海默症的初期症状,就是所谓的老年痴呆症,一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带小竹来看我啊?你可不许欺负她呀。”五年前方小竹的哥哥和爸爸出事之后爷爷甚至立下了遗嘱,如果他不娶方小竹就不能继承江家的产业,这些产业将全部由同父异母的哥哥江逐星继承,气的他跑到法国五年都没有回过一次家。
方小竹!方小竹!江树白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竟然让爷爷这么喜欢。她又蠢又笨话又多又土又俗气,除了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浑身上下没一点优点,除了烦人就是烦人。
十一点钟的时候林姗姗打电话过来问说中午吃什么,说她就在公司附近逛商场,要不要一起吃饭?
林姗姗是林氏集团的千金,性情温婉,是他喜欢的那种大家闺秀,如果两家能联姻对他的事业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他和林姗姗之间总觉得是缺了点什么。所以这些年两人虽然都在法国,却还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好啊”江树白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现在离下班吃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如果你逛累了可以先过来我办公室休息。”
林姗姗有点受宠若惊,这是江树白头一次主动邀自己去他工作的地方。
江树白这时候想的却是让林姗姗露一露脸,好让方小竹知难而退赶紧自己辞职走人。
07礼物
林姗姗到公司来找江树白,无可避免的要经过前台,看到方小竹的时候她明显愣了一下。
虽然她只见过方小竹一面,但是对她印象深刻至极,说起来她和江树白的关系能近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可惜的是她和江树白也仅仅止步于今天这样朋友不像朋友情人不像情人。
“方小姐,怎么是你?”林姗姗一脸惊讶“好多年没见你了。”
方小竹摆出一副努力回想她是谁的样子,既然已经不对江树白存任何幻想,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林姗姗的困扰,她现在只想守着这份薪水还不错工时又不长的工作,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我是林姗姗呀”林姗姗笑着帮她回忆“我们只见过一次,可能你不记得了,我是江树白的朋友。”
“有点印象”方小竹说“江总办公室在最里面那间,我领您过去吧。”
林姗姗点点头,走在方小竹身边的时候偷偷拿眼打量她,五年了,她瘦了很多,如果不是那那双眼睛她险些没认出来。只是,她怎么成了江树白公司的前台接待?
看见她林姗姗就不由得想起五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是江树白在李文斯顿的最后一个寒假,下个学期他就要去法国进修了。12月31日是他的生日,江老董事长邀请了商界的很多朋友在自家的半山别墅里开生日兼践行party,林姗姗的父亲就在邀请之列。
那时候林姗姗刚刚考上李文斯顿,还是大一的新鲜人,因为两家很早以前就是生意上的伙伴,所以他们很小就认识了。高考之后父亲一直要送她出国念书,她却坚持要去读李文斯顿,就是为了能和江树白同校。
那天东海市下了第一场雪,雪下的很大地上很快就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大厅里壁炉的炭火很旺,和江树白跳了三场舞她累的有点走不动,很想脱掉高跟鞋赤着脚在地板上走。她悄悄管阿姨要了一双棉拖鞋换上,偷偷跑去后花园看雪顺便透透气。
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方小竹,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连帽斗篷,好像宫崎骏动画里面的小女巫,手里捧着一个绑着金色缎带的粉色盒子,捧的高高的要拿给江树白。
她听见她愉快的充满期待的声音“树白哥哥,生日快乐,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哦,你最喜欢的米白色的。”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江树白面无表情的回她。
她一点都不泄气,自顾自的拆看礼物笑眯眯的展示给他看“看,喜欢吗?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织了好几遍才织好的。”
江树白不耐烦的拨开了她仍然高举的双手,冷漠的说:“不喜欢。”
她仿佛没有听见,踮起脚笑眯眯的把那条织的不太平整甚至有点可笑的围巾围到他的脖子上,然后退后几步欣赏“挺好看的,树白哥哥围上之后更帅啦,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江树白皱着眉把围巾扯下来“我可不喜欢你。”
她依旧是笑,两只大眼睛完成月牙状“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
那一刻说实话她心中充满了嫉妒,嫉妒那个小女巫一样的女孩子可以这样大大方方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自己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她默默喜欢江树白很多年,却连一张生日贺卡都羞于送出去。她有她的骄傲,她是堂堂林氏集团的千金,她是女孩子,她不要先开口,先开口的就输了。
江树白不理方小竹,扭头看见了站在那里发呆的她,他突然上前几步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方小竹面前。
“方小竹,你看清楚”他搂住她的肩膀“这是我青梅竹马的林姗姗,是我最爱的女孩,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而且过完年就要一起去法国。”
江树白说完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扔到地上,搂着她的肩膀转身就走,皮鞋还在那条白色的围巾上留下一个灰色的脚印。
那天她没有顾的上回头看方小竹的表情,她的心跳的很快,虽然刚刚跳舞的时候他也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可是这一刻她才真正感觉和他接近。
“到了,就是这间”方小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她转头跟她道谢,然后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一会儿去吃意大利面怎么样?”江树白问。
“好啊。”林姗姗说。
然后两人也无话,一个盯着文件看一个盯着手机看。
看了一会儿,林姗姗还是忍不住问“我刚刚在前台好像看见你那个小师妹了。”大学里方小竹狂追他的事情全校几乎人尽皆知,林姗姗也是知道的。
江树白目光还停留在文件上,头都没抬一下“哦,她前些日子刚进公司,五年没联系我都没认出来。”
林姗姗小心的观察他的神色,见他好像并没有把方小竹放在心上,总算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江树白受女人欢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在学校里的时候除了方小竹还有不少花痴女天天跟在他身后,他一向见怪不怪,倒是自己好像大惊小怪了。
方小竹拿着便当盒去茶水间微波的时候正好碰上并肩走出来的江树白和林姗姗。
“小竹”林姗姗笑眯眯的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我们也有五年没见了,应该找机会好好聊聊。”
“不用了林小姐,我带了便当,下次有机会再请您。”方小竹脸上露出一个前台接待该有微笑,这是她日夜在家拿筷子苦练出来的笑容,堪比航空公司的空姐。
林姗姗客气的点头,挽起江树白离开了。
整个过程江树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正眼看她一眼,不过听到她拒绝他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如果是五年前不用林姗姗邀请她一定会像牛皮糖一样粘过来吵着要一起吃饭。
方小竹把饭盒放进微波炉里,把时间拧到五分钟,然后仔细的摆出筷子和调羹,等待开饭。
如今能让她钻的进出不来的只有被窝,能让她拿的起放不下的就只有筷子。
“叮”的一声,饭热好了,方小竹小心的拿出来,今天是红烧茄子,曾经是爸爸的拿手菜。
“小竹”萱萱又来泡燕麦片,她开始了减肥计划已经不吃午饭了“刚刚那女的是谁啊?你们好像认识呀。”
08爸爸
方小竹浅笑“从前在学校有过一面之缘,点头之交。”
“初中?高中?”见方小竹不语萱萱又问“难道是大学?”
方小竹微微点头。
“那她和江总什么关系你知道吗?”萱萱一脸八卦。
方小竹摇摇头“看起来是朋友。”
“对,肯定就是普通朋友一定不是男朋友”萱萱自欺欺人的说。
吃了几口麦片萱萱好像又想起什么来“小竹,你和那个女人是大学同学?那是什么大学啊?”
“李文斯顿。”方小竹老实的说。
“啊!李文斯顿!是贵族学校耶”萱萱夸张的说“那……那你不是和江总是校友?”
方小竹不说话了,仔细的吃着饭,她虽然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家庭出身吃起饭来却是很优雅,甚至赏心悦目,好像在和饭盒里的食物谈恋爱。
萱萱看着她的吃相都有点饿了,那个不起眼的茄子便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那你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就认识江总了啊?”萱萱不甘心,继续追问。
方小竹点点头“认识啊,学校里谁不认识他。”
“那你们就没什么机会……”萱萱两个大拇指一对。
方小竹放下筷子笑了“开什么玩笑,我们一个是天上的的云一个地上的泥,不可能有交集的。”如果不是江老太爷他们家根本无法负担李文斯顿昂贵的学费。
萱萱觉得有道理,对她的答案很满意,临走还不忘安慰她“小竹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啦,你也很优秀的,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
“谢谢。”方小竹如今已经学会把客气只当作客气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和江树白相安无事。其实他们实际工作上根本没什么交集,只有早上上班时说一句“早安”。
每次她远远看见他进来就就立刻站起来,露出标准的笑容说“江总早”而他根本当她是透明的,直接略过。
很好,这样很好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虽然午夜梦回的时候有莫名的失落,但是这点小小失落在她领到第一个月薪水的时候立刻烟消云散。
她拿着厚厚的信封去星星之家接亮亮放学回家,虽然薪水立刻用掉三分之二可是能看到亮亮的眼神在见到自己之后有那么一点点动静她简直欣喜若狂。
“周医生,谢谢你。”方小竹真诚的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亮才能和普通的小朋友一样去上普通的幼儿园呢?”
周医生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了一句“小竹啊,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有些事情我虽然不该问但是为了亮亮我还是想问你。”
“周医生,有什么问题您直说。”
“亮亮的爸爸……”周医生有些迟疑“好像从来没有来看过他。”
方小竹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半晌才说:“亮亮的爸爸死了。”
“对不起。”周医生忙道歉。
“没关系”方小竹说“虽然亮亮没有爸爸但是我一个人完全有能力照顾好他的,他不需要爸爸。”
周医生明显看的出来她在撒谎,她猜想她一定很恨那个男人吧,所以对亮亮对其他人都说他死了。
“感情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周医生说“我只是建议,完整的家庭生活更利于亮亮的康复,今天亮亮跟我说话了,他问我是不是这里的孩子都没有爸爸。”
方小竹一下子就呆住了,亮亮快半年没有说一句话,第一句话却是这个,可是她上哪儿去给他找一个爸爸。
给亮亮找一个爸爸,最快的办法莫过于相亲了。
方小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相亲这一步。她注意到自己用的是沦落这个词,心中不禁嘲笑起自己来,不要说今时今日,就是从前她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她何止是现在“沦落”,她是一直沦落着,低在尘埃里就没爬起来过。
仔细收拾了一下,化了个淡妆,虽然只是一点bb霜加腮红,但是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再抹上一点橘色唇膏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加油,振作!方小竹,为了亮亮你一定要把自己嫁出去!”她给了自己一个坚定的眼神,嘴角扯起一抹倔强的微笑。
周六周日亮亮是不在星星之家的,她拜托一楼的邻居邓阿婆帮忙照看他,自己匆匆忙忙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威斯汀酒店。
这场名为“白骨精”的相亲会门票价格不菲,花了她五百大洋,宣传海报上说来的都是白领骨干精英。
上礼拜萱萱拖着她在现场报名的时候,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问了她的职位和月薪之后还有点为难,说:“不好意思小姐,我们报名的条件要达到月薪过万的。”
她顿时满脸尴尬,她一个公司小前台薪水离过万还有十万八千里。
萱萱在旁边一听就炸毛了,瞪着眼睛说:“你仔细看看我们小竹这条件,就凭她这脸蛋儿这身材,还有李文斯顿的出身,人家才犯不着相亲呢,她也就是来陪我给我壮胆的。”
工作人员还是一脸坚持。
萱萱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说你们怎么做生意的啊,怎么还挑剔顾客啊!”
方小竹慌忙扯她的衣袖想息事宁人“算了算了,我不去了。”
本来她就不抱什么希望,何况入场费这么贵,禁不住萱萱一再撺掇才来报名。
萱萱是个热心的直肠子,比方小竹早进公司一个月而已,两人很快成了朋友。她虽然和公司许多女孩子一样对江树白犯花痴,但是她很明白自己和江树白的距离,那种男人只能摆在橱窗里欣赏,还是相亲找个踏踏实实门当户对的好。
江树白就跟她们萤屏里的老公们胡歌、霍建华、王凯、宋仲基……一样,只能舔屏。
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曾经的方小竹不明白这样距离,把自己弄到那么不堪的境地。
萱萱高调的嗓门立刻引起侧目,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们,带着一丝困惑和……鄙夷。
最后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问清楚什么情况之后忙向她们道了歉,给她填表报了名。
萱萱一看见帅哥气也立刻消了,笑眯眯的说:“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小误会,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萱萱两只手缠在一起做鹌鹑状,一双眼睛已经冒桃心了。方小竹不禁打量他,生的果然不差,脸上虽然是职业性的微笑却让人如沐春风,她脑海里不禁想到一个很俗烂的词:温润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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